凌故月缓缓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酸痛,一时间都动弹不得,就是缓过来了也动弹不了,他被人用麻绳捆在一张椅子上,捆得很紧,甚至把他的皮肤磨破。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伤口也有简单的处理过,现在被关在一个小屋里,好在外面的灯火够亮,能从窗户透光进来。

  面前的大门被推开,走进来三个气势汹汹地西北狼男性,为首的那位就是在卡车上爆头红狼族士兵的大叔,他应该是这个组织的头狼。

  凌故月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也不挣扎。

  大叔掏出一把手枪,枪口抵在凌故月额头上,威胁道:“小子,接下来我问你什么你要说实话,敢有一句假的我就爆了你的头。”

  “好。”

  “你是哪个队的?编号呢?”

  “北七区三队的07832号。”

  大叔怔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你是……07832?五年前那个带头造反的?”

  凌故月无奈笑笑:“还没到造反那个程度吧?只是给自己和队友争取一点应得的权益罢了。”

  “那你是七区的,为什么到五区来呢?”

  “这边的首领请求我支援,我就带队过来了。”

  “那红狼族为什么只抓你一个?”

  凌故月沉默了几秒,有点难堪:“你要听我说实话吗?”

  顶着他的枪又加重了力道,戳得他脑袋疼,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不要跟我拐弯抹角。”大叔没好气地说。

  “行吧,”凌故月叹了口气,“他们的首领看上我了。”

  “……什么?”大叔的表情逐渐微妙。

  “反正就是想把我抓回去……嗯……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吧?”

  大叔嘴角抽了抽,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貌似后悔把凌故月这个麻烦捡回来了。

  “我去,捡了个祸水回来,”一旁的跟班面露嫌弃,“桑哥,让他滚吧!”

  凌故月心生不悦,他皱起眉,反驳道:“这怎么能怪我呢?我天生就长这样,他起了歹心做了这些事反而是我的问题了?”

  “行了,不要吵了,”桑哥招了招手,命令道,“把他绳子解了,先带去吃饭吧。”

  “不是,桑哥……”

  “放心吧,他中毒太严重,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养不好的,现在他跑步都费劲。”

  手下虽然不满,但还是给凌故月解开了绳子,凌故月也不跑,就跟着他们往外走。

  这里是用帐篷搭建的一个营地,设备很简陋,大冬天的只能靠烧炭取暖,一群人正在用简易搭建的柴火灶台做饭,都是一些粗粮和河里打捞的小鱼,色香味一样都没有,只能起到一个填饱肚子的作用,跟着他们的小孩子体型都偏瘦,脸色有点蜡黄,是营养不良的症状。

  也难怪桑哥看到红狼族大鱼大肉会那么气愤了。

  凌故月就乖乖坐在角落,低着头发呆。

  也不知道泠安村怎么样了,队友还有多少活着的,他在卡车里的时候隐隐听到了哨声,可是听不清具体的内容,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桑哥递过来一块烤饼和一碗葱花汤,凌故月接过来,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开口就啃。

  “吃慢点,”桑哥在他身边坐下,态度稍微好了点,“我叫桑廻,这里的头目,他们都叫我桑哥。”

  “哦,谢谢桑哥。”

  “你还挺会来事,”桑哥笑了笑,“一般能当队长的,要么特别强,要么特别圆滑,你就属于第二种,知道什么场合该做什么事。”

  凌故月喝了一口汤,缓了缓胸口,还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桑哥,泠安村怎么样了?我的其他队友呢?”

  桑廻沉默了一会,反问道:“你觉得呢?他们能活吗?”

  凌故月怔住了,答案显而易见,只是他还抱着一些希望,万一被路过的民间组织救下了呢?万一他们逃出来了呢?可是桑廻的回答就像是一把刀斩断他最后一丝希望。

  “战死率那么高,我估计你也回不去部队了,养好身体就回老家躲着吧。”桑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会回去的,”凌故月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找他们算账。”

  “就凭你?”桑廻嘲讽道,“这一战下来你难道没意识到吗?如果上级不给你足够的物资和人力支援,你根本就赢不了,你该感谢你爸妈给了你一张不错的脸,不然你早就跟他们一起死了,不过你们也算做了一件好事,就是拖延住了红狼族的时间,不然以我们的交通工具根本赶不过来救孩子。”

  话虽难听,但也是事实,若不是邱靖羽要求活捉,他早就跟秦柯一个下场了,可是带着东拼西凑组成的队伍上战场并非他本意,是逼不得已,他们要是不上前线泠安村只会快一步迎来灭亡,要是没和红狼族发生打斗也等不来民间组织救这些孩子,不同的因果线缠绕在一起才造成了这场悲剧。

  “虽然你还没死,虽然泠安村的火还没烧完,但你们这个队全军覆没的悲报已经被放出去了,”桑廻啧了一声,“荒谬吧?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你们死了一样,你有空可以回市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你的花圈呢。”

  “……我们死了究竟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呢,我们的狼王可是极端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者,为了所谓的社会进步放纵红狼族挑起战争呢,一般人的脑回路猜不透的。”

  凌故月紧咬着牙,心底的恨意都快要压不住了,在上级眼里他们只是垫脚石,可是在凌故月眼里他们可是相依为命的兄弟,在得知上级放弃支援他们的时候,凌故月有过一瞬是想杀了他们的,战起以来最大的阻碍居然是自己的同族,荒谬又恶心。

  凌故月转头看向桑廻,一脸诚恳道:“桑哥,既然我已经被他们判定为死亡,那我就不属于他们了,我可以加入这里吗?”

  桑廻斜了他一眼,满是不情愿:“你要是为了给队友报仇,那我劝你算了。”

  “我父母二十几年前就被红狼族杀了,我的养父母是犬族的,我现在不能回去连累他们,部队不要我了,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凌故月说得诚恳又悲伤,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写满的倔强与不甘着实让人动容。

  桑廻犹豫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一群人都停止说笑看向他。

  “站起来啊。”

  凌故月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还没站稳,就被桑廻拽着胳膊带到了人群中央,周围的人用各式各样的眼神打量着凌故月,让他非常不自在。

  “各位,这个小伙子说要加入我们,你们什么意见?”桑廻对群众问道。

  刚才的小跟班第一个跳出来阻止:“那不行啊桑哥!红狼族的首领盯上他了,把他留在我们组织里肯定是个定时炸弹!”

  “就是啊大哥,现在死亡名单还没下来,万一部队那边发现他没死找过来了怎么办!”

  “我们都还没了解他,就这么让他加入不合适吧?”

  “他万一是卧底怎么办?”

  “桑哥请您三思啊!”

  桑廻冲凌故月挑了挑眉,无奈地说:“看吧,我们这里都不欢迎你。”

  凌故月低着头,嘴唇咬到泛白,周围的议论声还没有停下,都是对他的审判和不满,就差把“你滚出去”说出来了。

  桑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让他回到角落去,而他非但没有走,还突然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最后目光落在了还在熊熊燃烧的柴火堆上,他立马跑了过去,抽出一根还在燃烧的柴火,周围一群人反应很快,立马拿出武器对准他,一个个都是凶狠的目光,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他撕成碎片。

  桑廻走了过来,脸色变得阴沉,语气冰冷严肃:“你干什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凌故月紧张到满头大汗,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后铿锵有力地说:“我不会再回部队,他们将我和我的队友视为弃子,在危难时刻拒绝我们的支援申请,一步一步将我们逼入绝境,上级这样的做法,还值得我用命去付出吗?”

  周围的群众安静了下来,默默听着他说的话,只是手里的武器还在对准他。

  “我爱的是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我珍重的朋友,我举起枪是为了保护他们,而不是为了实现上级和狼王那些荒谬的欲望,他们已经做出伤害这片土地、伤害我朋友的事,那我不介意背上叛徒的名号,彻底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桑廻眯眼审视着他,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怎么证明呢?”

  凌故月把火把用力甩了一下,火光熄灭,木头被烧得发红,他又卷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编号,属于西北狼族士兵的编号,只有他们能看得见的编号。

  正式入伍后,部队就会用特殊的药水给他们的手臂纹上一串编号,从此以后这个士兵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部队数据库里的一条编号,任由部队调用。

  可是凌故月现在不想再被他们困住了。

  他收紧了手,手里的柴火被他握出“咔咔”的响声,他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着桑廻,然后用柴火烧红的那头,烫向了自己手臂上的编号。

  周围群众瞬间炸开了锅,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阻止。

  而桑廻站在他们中央,双手抱胸看着凌故月的举动,表情从质疑慢慢转变成欣赏。

  凌故月一直紧咬着牙,一声不吭,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滑落,他的脸色都有些惨白,觉得差不多了,他把柴火缓缓移开,被烫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见编号了,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凌故月大喘着气,努力把嘴角扯上扬,虚弱地说:“现在……没有了这个,我也很难回去了……以后没有北七区三队的07832,只有普通人凌故月,你们可以让我留下来了吗?”

  桑廻看向群众,问道:“大伙的意见呢?”

  这回没人敢出声反对了,但也没人点头同意,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出头鸟发话。

  桑廻等了有两分钟,没得到回答就相当于默认了,他朝凌故月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几分温柔:“既然他们没意见,那你先在这待着吧,以后你要是做出什么坏事,那我再杀了你。”

  凌故月点了点头,身子却失去重心往前倒去,他身体本来就没恢复好,这一刺激就已经让他失去了很多精力。

  桑廻一把抱住他,免得他摔倒在地上,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和苍白的脸,无奈笑了笑。

  “难怪邱靖羽会看上你呢,”桑廻在他耳边小声呢喃,“性格跟那小子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