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不知道这三天是怎么过来的,他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什么东西都记不住,谁跟他说话都没精力搭理,吃饭也是随便吃点维持生命。

  终于在第三天晚上,麟哥叫萧谨回帐篷睡觉,他没反应,就站在树下发呆,麟哥忍无可忍了,直接把他抓回来甩了个大嘴巴子。

  “你这幅鬼样子还要持续多久?振作点行吗?!”

  萧谨看向他,嘴唇微抖,有些期待:“死亡名单下发了吗?有07832吗?”

  “这种东西一时半会统计不出来。”

  “那就是他还有可能活着对吗?”

  他都没见到凌故月的尸体,怎么能接受凌故月已经去世的事实?

  “都发悲报了,活口肯定没有了。”

  “我不信,”萧谨摇摇头,“他很机灵的,说不定在哪藏起来了。”

  麟哥撇过头,叹了口气。

  如果没有确认死亡情况就发悲报,那说明上级不想让这支队伍活,即使凌故月还活着,要面临的危险也还是不断的,为了保证萧谨的安全要尽快切断他和凌故月的关系。

  “具体情况怎么样……”麟哥若有所思,“过几天五区市区应该会举办一场哀悼仪式吧,可以去看看,毕竟五十多个兵都死了,挺大的一件事,到时候说不定会公布死亡名单。”

  林霜听到要回到市区,立马慌了神:“等会,我们好不容易跑那么远了,又要回去吗?”

  “不回去这小子能死心吗?他这种状态会拖死我们的。”

  林霜无法反驳,他知道萧谨什么德行,属于不见黄河不落泪,不管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

  林霜又不能离开他们自己离开,只能先顺着他们的意。

  也许是因为要回去确认凌故月的死亡,萧谨稍微恢复了点生命力,脸上写满了期待,不再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不过凌故月如果真的出现在死亡名单上,那萧谨只会更崩溃。

  因为一路上都做有标记,他们回去的路程快很多。

  五区市区的路灯上已经挂满了白色的飘带,道路两旁摆满了一排菊花,掉落的花瓣被风吹到道路上,像是铺路给逝者送行。

  萧谨久违地拿出相机,记录下这一切。

  很多人家在家门口烧纸钱,大多是老人孩子,一路上烟熏火燎,让人觉得沉重。

  他们走到了中心广场,已经不少人聚集在这里了,都在等着广场中央的大屏幕亮起,等着首领上台发言。

  “北五区的首领是谁?”萧谨问。

  “柳冰瑜,跟我同期的一个女兵,性子特别要强,”麟哥皱起眉,无奈道,“不过有了孩子以后她温和很多了。”

  只是孩子有先天性疾病,丈夫也因为车祸早早离世,她一个人把无法走路的孩子拉扯长大,同时还顾得上工作,从一个教官做到了首领,虽然待人态度变温和了,但她还是那个要强的女人。

  麟哥希望她能顶住上级的压力,不会做出背叛战友的事。

  “肃静,肃静,接下来播放死亡名单。”

  广播里传来机械男声,周围所有群众都默默闭上了嘴,一脸期待地看着大屏幕——期待那上面没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屏幕亮起,里面只有白底黑字,很简单的展示谁去世了、再哪年哪月哪地去世的,短短几个字就告知了一条生命的逝去。

  “啊!我的儿子啊!”旁边一个老太太突然大哭了起来,声音撕心裂肺,她手指颤抖地指着屏幕,朝身边群众问道,“上面有05483吗?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啊?”

  一群人面露难色,只是安抚她,让她不要太难过,没有回答他都话。

  因为那上面真的有05483,谁都不忍心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再一次告诉她。

  周围哭声起伏,林霜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麟哥的肩膀,告诉他不想待在这了,拿出烟盒就转身离开了。

  萧谨紧握着拳头,死死盯着大屏幕,紧张到全身都在微微发抖、口干舌燥,他希望别出现那串数字。

  短短几分钟却像几个世纪那么漫长,他终于熬到了进度条最后面,刚准备松一口气,最后一行最后一串数字出现了——07832。

  萧谨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发不出声音,他感觉眼前的画面都有点扭曲,随后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麟哥没说话,他直勾勾地盯着屏幕,然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默默消化这个事实。

  “麟哥,是他吗?”萧谨声音颤抖地问。

  “是。”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萧谨不断呢喃,但不管怎么找补心里的希望都在一点点的熄灭。

  为什么当初不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没察觉到他的异样?

  为什么没能把他留下来?

  萧谨在内心问了自己很多个问题,他的心随着跳动一下一下的抽痛着,他再也没办法接小狗回家了。

  大屏幕熄灭了,但群众的哭声并没有停止,一个女人迎着这些哭声走上广场中央的讲台,她的面容有些疲倦,黑眼圈和眼袋很明显,貌似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

  女人清了清嗓子,微微嘶哑的声音用平静的语气发言:“各位下午好,死亡的战士名单已公布,这些都是经过验尸后才登记的名单,绝无作假,牺牲者的遗体我们会安排好火化,日后安排家属领取,他们的编号会刻在烈士陵园的墓碑上,他们牺牲的精神会世世代代流传下去。”

  “都死了,刻碑上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吗?”麟哥嘲讽道,“到死了都是一串数字,我们到底算什么?”

  距离太远,柳冰瑜自然听不到麟哥的话,她带头默哀了三分钟,然后缓缓直起身子,眼神变得有些锐利。

  柳冰瑜再一次发言,这次语气带着愤恨:“想必各位都知道,红狼族利用实验犬进行残暴的实验,以此研究出违反伦理道德的生化武器,这是值得谴责的行为!今年的这些战争中,我们有不少同胞死于实验犬之手,也遭到了生化武器的迫害,红狼族用生理机能和我们一模一样的犬族做实验在生化、科研、医疗三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进步,如果我们再继续使用小白鼠,则会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很有可能被他们打压到再也不能翻身,这是决不允许发生的!”

  柳冰瑜越说越激昂,周围人都收起声音默默听着她的话,然后和身边的家人朋友对视,貌似在交流意见。

  萧谨虽然是个人类,但也猜得出接下来她要说什么了。

  “经过上级慎重考虑,我们西北狼族打算启用实验犬招募计划,与红狼族不同,我们是自愿参与原则,每项实验都会签协议保障他们的权益,中途想退出也可以解约,并且我们给出更高的酬金,80万,在实验过程中做出巨大贡献的实验犬酬金翻倍。”

  周围开始议论起来,有赞同,也有反对,更多的是怀疑且中立。

  貌似料到他们有这个反应,后面的大屏幕亮了起来,里面是触目惊心的种种伤口,以及因为中毒痛苦不堪的士兵。

  “这就是实验犬造成的伤口,以及红狼族研究出的生化武器给我们的战士带来的伤害,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们继续伤害我们!”

  萧谨费力地站起身,盯着大屏幕的某张照片,那个一个少年上半身的照片,虽然脸部打了马赛克,但萧谨还是认出了那是凌故月。

  照片里的凌故月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触目惊心,让萧谨的心脏更为难受。

  “虽然用实验犬不太道德,但这么下去我们很难赢啊。”

  “他们都研发出这种东西了,我们再不做点什么真的会被他们压着打吧。”

  “而且条件听起来还可以啊,手段又不像红狼族那么残忍,也不能说是迫害犬族吧?”

  “我们也是被逼无奈的,不然谁想做这种实验呢?”

  听得出来,他们动摇了。

  一个人做亏心事前会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理由,而一群人做亏心事时,就会抱团在一起互相找理由找认同。

  萧谨自然是不赞同这种做法的,可是他是人类,在这里没有发言权。

  柳冰瑜又发话了:“接下来我们会开启一个全民参与的投票渠道,支持率超过百分之六十就启用实验犬计划,没达到则作罢,决定权交在你们手上,这关系着我们西北狼族的未来,请各位慎重考虑!”

  很绝的一顿操作,本来只是上级想用实验犬,现在把锅甩到民众身上,要是达到通过率了,以后出了什么问题,遭到谴责的就是这些投票的群众,那几个大领导一点事没有。

  但现在舆论已经煽动起来了,不少人蠢蠢欲动,看来达到通过率是迟早的事。

  “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麟哥问,“我们该回去了吧?”

  萧谨沉默了一会,无奈地说:“……如果凌故月还在,应该会阻止他们使用实验犬吧?”

  “他当然会阻止,但他阻止不了,他只是一个小队长,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唉……我能来取他的骨灰吗?”

  “大概率是通知他犬族的养父母来领。”

  “那我们能不能先去一趟犬族领地?我想去见见他父母。”

  麟哥答应得很爽快:“行吧,那就多陪你走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