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廻和邱靖羽对视了许久，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在犹豫什么。
凌故月看了眼桑廻，又看了眼邱靖羽，最后视线落在那具白骨身上，和旁边的邱靖羽一对比体型是比一般的狼族要小一点，大概跟自己差不多。
邱靖羽注意到了凌故月的视线，他转头看向他，嘴角浅笑，语气像是和老朋友叙旧一般：“好久不见了，你好像又瘦了点。”
凌故月下意识后退一步，邱靖羽对他态度越好，他心里越不舒服。
“不过……瘦点挺好的，更像他了。”
邱靖羽转过身，轻轻抚摸玻璃容器，一脸深情的看着里面那具白骨。
“你不是说没有人能替代他吗？”凌故月忍不住问。
“当然没有，我也不打算让你做他的替身，你有更大的用处。”
桑廻立马把凌故月揽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邱靖羽，愤怒道：“我当时跟你说得很明白，我是不会认同你的行为的，更不会把这孩子交给你去做那种荒谬的实验，既然已经找到了阿宁，那我们就好好把他火化下葬吧，何必再折腾一具尸骨呢？”
“你觉得凭你这个这个民间组织能彻底推翻狼王吗？你们那种自制的枪支和弓弩真能抵抗武器基地严格生产的武器吗？别傻了老师，只要你把凌故月交给我，我就能调动红狼族的兵力协助你把狼王拉下台，这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不是什么做买卖的筹码。”桑廻严肃道。
“我有时候挺讨厌你这种正直的，应该也不止我一个人讨厌吧？”
邱靖羽朝他们勾了勾手指，刚才那个把他们带进玩具厂的女生走了出来，她走到桑廻旁边停顿了一下，轻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邱靖羽并站到了他身后，眼神坚定。
“你……为什么？”桑廻不可置信。
“抱歉，我比较认可邱首领的做法，”女生认真地说，“光凭我们的力量想推翻上级太难了，如果是借助红狼族的兵力，成功的几率会大很多。”
“你糊涂啊！如果我们靠自己推翻了狼王，那只是我们西北狼族之间的内战，是光明正大的换代斗争，但我们要是和红狼族联手推翻了狼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桑廻痛心疾首的劝说，“我们会被烙上汉奸的烙印，说不定我们月洄部落还会被记在历史书里，成为历史长河里一个重大的污点，被世世代代的后人唾弃！”
女生只是无奈地笑道：“那又如何？后人怎么看待我都无所谓，只要能把那个狼王拉下来，能为我死在地牢里的父母讨回一个公道就够了，桑哥，你是一个有大义的战士，我很敬佩你，可是我做不到为了大义舍弃小情，我先是我父母的女儿，再是月洄部落的一员，既然我们想法已经不一致，那就分道扬镳吧。”
桑廻沉默了许久，他低着头，看不到他的情绪，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惋惜道：“既然你觉得这样更好，那你就随着自己的心去做吧，只是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要是站在了对立面，那我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女生撇过了头，不敢再看向月洄部落的成员，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紧咬着唇强忍泪水。
邱靖羽看了会自己亡夫的白骨，又看向凌故月，貌似想说着什么，但是碍于那么多人在场又不好开口。
桑廻看出了他的顾虑，对其他人吩咐道：“凌故月跟我留下，其他人先回一楼大厅吧。”
这个房间过道中间是挑空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张茶桌，现在四个人坐在一起，邱靖羽给他们烧水泡茶，画面看起来居然还挺和谐。
凌故月看着桑廻把茶喝下，自己才跟着喝，醇香浓厚的茶香味沁入口鼻，让人紧绷的神经都舒展开来。
邱靖羽给桑廻满上茶，态度认真地说：“老师，我跟你说过，我会在尽量不伤害凌故月的前提下完成实验，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实验哪有不伤身的？总要抽血吃药打针吧？况且你那实验听起来就不靠谱。”桑廻拧着眉，不悦道。
“我有一定的把握才跟你提的，你难道不想再见到阿宁吗？”
“一个人为造出的生物，怎么可能跟阿宁一样？你不要再异想天开挑战科学底线了。”
凌故月听得一头雾水，他轻咳两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疑惑道：“你们之前到底怎么商量的？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廻解释道：“简单来说，他想从你身上提取一些数据样本，再结合那副骨骼，造成一个新的肉身，但是以目前的科技手段这种人造人活不久，所以还需要脑特晶体的加持。”
凌故月看向邱靖羽，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你是想再造一个阿宁？你难道不觉得这是自欺欺人吗？”
邱靖羽倒茶的手顿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冷淡地说：“外貌一样，声音一样，记忆和性格我会努力往那方面引导，他怎么就不能算是我的阿宁呢？”
凌故月无语了，果然跟神经病正常沟通不了一点。
“老师，我现在还有实验基地的使用权，战争结束后很有可能会被收回，错过了这个机会，阿宁就真的不能再回来了。”
“你正常点行不行啊，好好让阿宁下葬吧，”桑廻倍感心累，“你把他的尸骨关在这个玻璃箱子里、把他泡在药水里，你难道不怕他难受吗？他最怕水了不是吗？”
邱靖羽手一抖，茶壶没拿稳摔在了桌面上，茶水和茶叶洒了出来，弄湿了邱靖羽的衣服，他呆愣住了，久久没说话。
凌故月沉着脸，他在琢磨着邱靖羽的话。
邱靖羽说战争结束后他的实验基地使用权会被收回，那实验犬呢？是会被上级接手继续用来做实验，还是像五年前那批实验犬一样被遗弃四处流浪？不管是哪个结果对实验犬来说都不是好结果。
邱靖羽果然还是上位者的姿态去操纵这一切，他在乎的只有实验基地的使用时长、自己爱人能不能借此活过来，至于这些实验犬？在他眼里都不算一条命。
凌故月当然也不能认同邱靖羽的想法，他的想法和桑廻差不多，西北狼族内部的事就由西北狼族自己来解决，把外族牵扯进来性质就不一样了，就算邱靖羽是真心实意想帮他们，那他们也不会接受。
“老师，只要我还能看到阿宁对我笑就够了。”邱靖羽嘴角是上扬的，可眼底尽是悲伤。
桑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茶水一饮而尽，没好气地说：“那没什么好聊的了，告辞。”
说完他就拽着凌故月的胳膊一起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就在桑廻刚把门推开的那一刻，邱靖羽又说话了。
“但愿你的计划和你远大的抱负都能成功，我也会继续坚持自己的道路，你们出了这扇门，下次要是再跟我站到对立面，那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掏出枪了，老师，别怪我无情。”
桑廻沉默了一会，没有回头，还是带着凌故月离开了。
这回邱靖羽也没有伤害他们，而是乖乖把门打开了，他们走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彻底亮了，路上的行人开始变多，北六区的城市路面损坏程度不严重，还是挺多人去的，所以还算热闹。
不止路上热闹，医院更热闹。
市中心的医院门口堵满了人，外面台阶上都是拿着单子排队的人，还有不少吊着瓶蹲在路边啃馒头的，每人东一句西一句，医院比菜市场还热闹。
本来还担心被人认出来的，这回不用担心了，因为大家都很忙没空理他们。
月洄部落现在也还有一百多号人，按流程排队等大概要等两三天，但没办法，有些烧伤是需要在无菌的环境下处理的，他们除了医院别无选择。
从早上等到下午，终于往里挤了点，有几个伤势比较严重的成员伤口已经隐隐作痛了，他们的衣服都被汗浸湿，嘴唇发白，双脚无力，还有微微低烧，这是伤口发炎前期的症状了。
他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小诊所上点激素药，门外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随后就是一群保镖分成两排把人群推开，中间隔出一条通道，随后一个身姿挺拔穿着军装的西北狼走了进来，凌故月瞥了眼他胸口的挂牌，他居然是北六区的首领。
首领的小跟班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对护士大喊吩咐道：“你，去给我们首领抓点养肾的草药来，还有我们首领这几天鼻塞得严重，睡不好觉，你也去开点药。”
“可是他们还在排队……”
小护士话还没说完，一个耳光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她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助理就指着她鼻子怒骂：“这可是我们首领！肯定要先给他看病啊！懂不懂点规矩！”
而那个首领一言不发，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些受苦的人群，眼底居然还有些得意。
凌故月冷笑一声，看来之前杀的那些是不够狠，杀鸡没有起到敬候的作用。
也是，这些上位者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