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时雨的别墅……不,准确的说是庄园,有足足三栋,三栋楼之间有过道连接起来,最靠山的那栋是他的私人实验室,最顶层已经腾出地方给他们居住疗养了,里面的西药还是比较匮乏,只能优先给伤情严重的患者试用,伤情不严重的只能喝中药慢慢调理。

  烧伤治疗是很煎熬的一个过程,一小片伤口受一点刺激就能让人痛到冒冷汗,更别提大面积伤口了,病房内惨叫声彼此起伏,凌故月听不下去了,拿起烟盒打算走出去透透气。

  “坐好!”

  凌故月刚站起身,就被魏鸣秋一声呵斥,也许是多年被压制的缘故,他下意识地坐了回去。

  “你腿上的石膏刚捆上没多久,你就想下地走路了?你是不是想变瘸子!”魏鸣秋没好气地说,“还有把你那包烟给我,没收,医院禁烟你不知道吗?”

  凌故月乖乖把烟交上去,然后他斜了桑廻一眼,眼神暗示。

  桑廻刚把烟塞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火,就被魏鸣秋强行从嘴里抽走,直接扔进垃圾桶。

  “你敢点这个火,我就敢把你扔出去!”

  桑廻愣愣的看着魏鸣秋,然后默默把剩下的烟收回去。

  等魏鸣秋走远,桑廻凑到凌故月跟前,小声地说:“我去,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凶的金毛。”

  “现在已经是改良过的了,以前更加……唉……”凌故月面露难色。

  不过魏鸣秋忙前忙后的,又有那么多病人排队等着他治,他脾气上来了也正常。

  凌故月有很多话想问魏鸣秋,比如实验犬计划开启了为什么还不回去,但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

  他隐隐觉得魏鸣秋不是在这里休息,或许是跟他们一样只能躲在这里。

  电梯门再次被打开,易时雨终于回来了,他满脸疲惫,眼袋都快要比眼睛大了,一头白发毛毛躁躁的,应该是很久都没仔细打理过了,他走近凌故月,一股浓郁的药水味扑面而来。

  “看到你也这么憔悴,我心里平衡了。”易时雨欣慰地说。

  “……”凌故月斜了他一眼,“那么久没见,你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没心情,我在实验基地连续泡一个月了,每天十二个小时起步的工作时长,我天天都觉得我要猝死在里面了。”

  “在研究什么?脑特晶体?”

  “对,研究脑特晶体的破解方法,他奶奶的,上头还不给批经费,老子倒贴钱上班。”

  魏鸣秋在这时走了过来,他刚放下托盘,易时雨就上前一把抱住他,并埋在他肩头蹭了蹭,魏鸣秋无奈笑了笑,摸了摸易时雨的头。

  “辛苦了。”魏鸣秋温柔道。

  凌故月眉毛一跳一跳的,魏鸣秋这么温柔的样子他连梦都没梦到过。

  看着两人你浓我依,凌故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问:“呃……可以换个地方聊正事吗?”

  魏鸣秋这才感到不好意思,他推开易时雨,尴尬道:“我先把衣服换了。”

  -

  凌故月、桑廻、易时雨和魏鸣秋,四人来到了一楼的接待室,易时雨给他们泡上了茶,茶香稍微缓解了他们焦虑的情绪

  “现如今的研究院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易时雨抱怨道,“我的想法还和上级背道而驰,他们已经在暗中打压我的团队了,没有经费都是小事,限制我们使用实验设备可是大事。”

  “那现在脑特晶体研究到哪种程度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致幻剂?”凌故月问

  易时雨早有准备,他打开了投影仪,把脑特晶体相关资料慢慢播放。

  看到那些虫子、看到使用者被啃食的画面,凌故月和桑廻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连桑廻这种见多识广的人都不忍心地撇过头。

  “所以……二代脑特晶体,其实是寄生虫?”凌故月不可置信。

  “对,所以说想掌控脑特晶体是不可能的。”

  “那邱靖羽他……”

  凌故月看向桑廻,只见桑廻面色凝重,握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

  “他是脑特晶体的开发者之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桑廻无奈道,“他只是想要一个会动的阿宁罢了。”

  “……”凌故月心情复杂,“所以一切都是骗局,一切都是自欺欺人……”

  “是骗局,但狼王不在乎,”易时雨想起来就有些气愤,“他居然支持使用脑特晶体,他觉得做一个被寄生的强者是好事,但是也不能贸然把这东西投入到狼族军队,所以他需要大批实验犬做实验和试用。”

  魏鸣秋补充道:“研究院其他团队都去研究改良脑特晶体了,只有我们在研究分解脑特晶体,所以我们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压,我因为是外族被驱赶出研究院,只能在时雨家做研究了。”

  凌故月低头看着冒热气的茶水,缓缓道:“所以……我们最大的敌人其实不是红狼族,而是……狼王。”

  “对。”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接待室只有水壶烧水的声音,凌故月和桑廻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事情。

  内战其实是件很沉重的事,意味着西北狼族领地又要发生大震荡,反抗的人在叛徒和改革者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而评判这个标准的方法只有输和赢。

  “能让我偷偷进备战基地吗?”凌故月问。

  “你去干什么?”易时雨皱起眉,“不安全,别去。”

  凌故月认真道:“我要去见秦柯的爷爷,他的孙子因为我的指挥失误去世了,我总要出面说些什么。”

  “不是因为你指挥失误。”

  “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撇清关系,我是他的队长。”

  易时雨沉默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会想办法的。”

  晚上凌故月和魏鸣秋躺在一张床上,小时候他们就是这么挤在一起玩游戏机的。

  他们很久没这样了,所以他们聊了很多大大小小的事,这段时间魏鸣秋也是吃了不少苦,一个犬族跋山涉水来到狼族领地协助工作,却得到这样的待遇,实属让人愤恨,要不是易时雨帮助他,他很有可能会被卷进战争的洪流里再也出不来了。

  “故月啊,我有点想念你家的拉面了。”魏鸣秋笑了笑,眼里却有一丝悲伤。

  “我也想啊,好久没吃了……”凌故月想起家人,不禁鼻头一酸,“可是我现在对他们来说就是累赘。”

  “他们不会这么想的。”

  “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凌故月语气有些沉重,“如果我有一天真不在了,你先回犬族领地或人类领地好吗?等战争过去了再和易时雨约会吧。”

  “和实验犬有关的东西,我不会放过的。”

  “……好吧。”

  “你知道我见到的第一只实验犬是谁吗?”魏鸣秋闭起眼睛,眉头紧皱,看起来有些痛苦,“是我大学的一个学妹,她真的很刻苦、很努力才考到那么好的医学院,可是她有个很糟糕的家庭,嗜赌成性的父亲、不学无术天天惹事的哥哥,她为了救这些人拿了那六十万,走进了实验室,她最后是盖着白布被抬出来的,一米七的人,瘦到只有六十斤,手臂上全是针孔,仿佛要把皮肤扎烂。”

  “所以实验犬计划一定要阻止啊。”

  “嗯,我相信你,”魏鸣秋握住凌故月的手,认真地说,“你一定要赢。”

  换以前凌故月会说“我尽力”“我努努力吧”这种含糊的回答,可是现在……

  “好,我一定要赢。”

  -

  北七区的备战基地全是后勤人员,负责的都是一些琐碎的事,大家都很忙,顾不上身边的人,所以凌故月很顺利的溜了进去。

  他穿着维修工人的衣服,四处寻找秦柯爷爷的身影。

  终于在杂物间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他。

  老人家坐在小板凳上,吃着一锅炖的饭菜,他夹筷子的手都有点抖,也许是年纪大了,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了。

  中年丧子已经是很痛苦的一件事了,现在又老年丧孙,他该怎么面对?他本来有个闹腾的孙子可以陪他度过晚年,现在只有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凌故月走进杂物间,关上了门,秦柯爷爷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师傅,我这没什么要修的。”老人家客气地说。

  凌故月摘下帽子口罩,看清他的脸后秦柯爷爷呆愣住了。

  “队、队长……”

  “不要再叫我队长了,”凌故月苦笑道,“我不配。”

  “您还活着,”秦柯爷爷眼眶有点泛红,“太好了……您还活着。”

  看到他这么为自己高兴,凌故月更为愧疚,他走到老人家面前,缓缓跪下,双膝跪地。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您孙子……”

  凌故月鼻头一酸,他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有设想过无数遍怎么跟秦柯爷爷道歉,可是真见到了他情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完全控制不住。

  “你这是干什么啊队长!”

  秦柯爷爷想把他扶起来,可凌故月就是不肯起身。

  “队长,上了战场发生这种事是没有办法的,我命不好,我孙儿命也不好,老天就是这么安排的,我们也没办法啊……”

  秦柯爷爷虽然在安慰凌故月,但他眼里的痛苦根本压不住,毕竟这种事没那么容易释怀。

  “只要我还活着,我会给您养老的,”凌故月诚恳道,“您不要拒绝,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起来吧。”

  凌故月站了起来,老人家低头翻口袋,翻了好几层,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照片。

  是秦柯笑得灿烂的照片。

  “秦柯走之前跟我交代过,说他要是牺牲了就用这张照片做遗照,”老人家抹了抹眼泪,“他说不要黑白的,彩色的好看,要彩色的。”

  凌故月接过照片,轻轻抚摸秦柯的脸,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置办好他的葬礼的,您不用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