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洄部落的成员治疗还没结束,现在又送来一批实验室,本来这里的人手就紧张,这下更不够分了,易时雨还要去研究院工作不能时时刻刻在这帮忙,部落里的老中医已经累到需要喝药调理身体了,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魏鸣秋身上,他就是长出三头六臂也顾不过来那么多患者。

  终于在某一个深夜,魏鸣秋撑不住了,他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身体靠着柜子晕了过去。

  凌故月坐在床边,看着脸色铁青的魏鸣秋,心里不是滋味。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

  房间的门被猛地推开,易时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大喘着气,头发凌乱,应该是赶回来的。

  凌故月默默站起身,把椅子让给他,他坐了下来,握住了魏鸣秋的手,一脸心疼。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凌故月无奈道:“他太要强了。”

  “我会申请休假,这几天都留在这里帮忙。”

  “也只能这样了。”

  凌故月默默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一转过身,就看到林霜在走廊的尽头站着,并看着他。

  凌故月走了过去,林霜给他递了一根烟。

  “没心情抽。”

  林霜点点头,把烟叼进自己嘴里,低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魏医生怎么样了?”林霜问。

  “操劳过度,身体透支了,需要休养一阵子吧。”

  “那没办法了,我本来还有话想问他的。”

  “是关于那只小狗的事吗?”

  林霜沉默了一会,随后低落地说:“魏医生跟我说过,阿云有很多器官都感染衰竭了,现在只能靠药物吊着一条命,这种情况犬族的监狱会管吗?”

  “大概……可以申请保外就医吧。”

  “那他没钱就医呢?只能在监狱里面等死吗?我那点工资也养不起第二个病人了。”

  凌故月沉默了,相当于默认了林霜的疑问。

  林霜闭上双眼,表情有些悲痛。

  “我明明是恨他的,上法庭的时候我比谁都更希望他判死刑,我想把他千刀万剐,我想把他丢进狼窝里让他感受一下被活活咬死是什么滋味,可是他现在真的要死了,我反倒希望他不要死……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凌故月思索了一会,语气平淡的回应:“因为你现在得知一切的源头是什么了,意识到了你和他都是牺牲品,就觉得该死的另有其人,而不是他了吧。”

  “是啊,该死的另有其人……邱靖羽必须除掉。”

  “在邱靖羽之前,要先把狼王除掉,问题要从源头解决。”

  “你有把握吗?”

  “我只能说尽力。”

  林霜把烟头掐灭,他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便走了出去。

  来到实验犬的治疗区,就像来到了地狱一样,月洄部落那边的人好歹还是有理智的,这边全是一群张牙舞爪的疯狗,他们的脖子被拴上锁链,没有尊严地苟活着。

  阿云不像他们那样疯,因为他已经虚弱到动弹不得了,他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挂着的药水瓶发呆。

  但林霜一过来,他就立马露出笑容,眼神也是亮晶晶的。

  当初林霜就是觉得这只小狗眼神很真挚才收养的他,也是没想到过去那么多年他的眼神还是没有分毫变。

  “主、林霜,你来看我了……”

  林霜看向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腿,淡淡地问:“还疼吗?”

  “不疼了,魏医生给我上了镇痛剂,我现在除了不能走路都挺好的。”

  林霜皱起了眉,抿了抿唇,没有揭穿他。

  要不是看过阿云的X光,看过他破损不堪的器脏,那林霜有可能会信阿云这番说辞。

  阿云也植入了脑特晶体,神经被啃食一部分了,魏鸣秋用他们研制出来的药停止了小黑虫的繁衍,让脑特晶体短暂的进入沉睡状态,可是药物性能还不稳定,小黑虫可能会产生耐药性,到时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

  只能等,等他们研究出更好的药物和治疗方法,才能看到一丝希望。

  “林霜,我真的不疼了,”阿云的嘴角努力勾起一抹笑,“等我腿上的伤口好了,我就能下地走路了。”

  “嗯,尽快好起来,不然你这样我不好送回监狱。”

  阿云脸色一僵,失落写在了眼底。

  林霜看出了他的情绪,语气冰冷地说:“我家变成这样跟你脱离不了关系,你觉得我能原谅你吗?我现在救你回来,也只是不想让邱靖羽的奸计得逞罢了。”

  “我明白,我的罪孽洗不清的……”

  林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已经皱巴巴的苹果,他用袖子擦了擦,递了过去。

  “条件有限,别嫌弃。”

  阿云费力地撑起身子,接过那个苹果,没有一丝犹豫就啃了下去,嚼了两口就满足地笑了。

  “好甜,很好吃。”

  林霜心里更是难过,这玩意怎么会好吃呢?

  他不再说什么,就坐在床边,默默地陪着阿云。

  这段时间阿云跟林霜说了很多自己的过去,很多信息都串联起来了。

  阿云从记事起就在孤儿院,他没有姓,‘阿云’就是园长随便给起的名字,在他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几个红狼族走进了园长办公室,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几个小时里聊了什么,阿云只看到园长送走他们的时候笑得很开心,一个星期后,他们开开心心的坐上了郊游的大巴,可终点却不是公园,而是实验犬研究基地。

  红狼族一开始并没有让他们进入实验室,而是先让他们在一个类似于教室的地方上课,大屏幕上轮番播放着做实验犬的好处,红狼族的老师跟他们说只是简单的试个药,副作用很小,以后身体会慢慢养回来的,并承诺实验结束后还会给他们安排做药厂的后勤。

  对于他们这群初中学历、没钱没住所的孤儿来说,六十万的佣金加上一个包吃包住的后勤工作是有很大的诱惑的,况且红狼族也说了实验副作用会很小,所以他们愿意试一试。

  一开始确实只是简单的试药,吃点小药丸或者喝一些药水,除了有些反胃也没太大问题。

  后来发展成了把药物注射进血液里,但这时候副作用也只是头晕嗜睡,没有别的大问题。

  再后来他们总是被带进一个房间里,四个角落会释放出烟雾,不一会他们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有了手术的痕迹,根本不知道红狼族对他们的身体做了什么。

  他们察觉到不对劲了,所以他们开始策划着逃跑,阿云和几个同龄的孩子是这群实验犬里的“头狼”,他们觉得年龄小的孩子体力不够逃跑,所以要先把他们送出去,随后他们几个大孩子再跟上。

  就在他们决定逃跑的那晚,就在他们快要把最后一个小孩子送出地洞的时候,一声枪响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阿云在孤儿院最好的朋友,被红狼族士兵一枪击中了太阳穴,死在了他的面前,并且死不瞑目,他的生命终止在了十四岁。

  他们全被抓回来了,作为领头狼的阿云受到了最严重的处罚,他被折磨到身上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可即使这样红狼族还是每天拖他去做实验。

  他觉得大脑越来越痛,痛到他睡不着觉,就在他失眠的某个晚上,他隐隐听到那些研究员的闲聊,得知他们把一个叫做脑特晶体的东西放进了他们的大脑里,貌似是一个黄色的小方块。

  所以,初代脑特晶体是从他们这批实验犬的身上研究出来的。

  地狱般的生活过了两年,他们身上实在是榨不出什么价值了,基地的研究员就把他们装进了垃圾车里,随便开去一个人类领地的垃圾场把他们倒了出来,让他们听天由命。

  阿云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他一路捡路边的垃圾和野果吃,就这么走了三天三夜,愣是找到了附近的一个人类村庄,那些人类人很好,大半夜的打着电筒跟他走到垃圾场,可只有三个孩子活下来了。

  村子里不需要那么多小狗,那三个孩子留在村里帮忙看家护院就够了,阿云也不好再麻烦他们,便离开了。

  之后就是他来到了人类领地的市区,在找工作碰壁的时候碰到了大学刚毕业的林霜,林霜正好想要一只小狗,便把他接回了家。

  阿云有家了,林霜和他的父母都很疼爱他,他们就像一家人一样,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去郊游,后来林霜的妈妈还生了一个小弟弟,那孩子话都不会说,却很喜欢抓他的手指玩,他也把这孩子当亲弟弟一样看待。

  他以为他的命变好了,他终于苦尽甘来了。

  直到那天红色满月,他的头久违地痛了起来,他一开始没太在意,吃了一片止痛药就没再管,但晚饭过后他视线变得模糊,随后他好像没有了意识一样,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再次清醒家里已一片狼藉,林霜的妈妈抱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孩子痛哭,林霜则是呆愣的坐在地上,久久没能回过神,而一向和蔼的林霜爸爸,举起菜刀怒吼着要杀了他,若不是警察把他按住他真会被杀死。

  阿云在法庭上得知了来龙去脉,他把林霜的家给毁了,只是法官和犬族长老帮他隐瞒了实验犬的经历,因为这是犬族的耻辱,不能大肆宣扬。

  他还得知当初留在村里的那三个同伴,也因为红色满月触发了副作用导致发狂,被村民当场击杀了。

  最后法院给他判了十年的监禁,他都默默接受,他不会辩解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霜解释,一切解释都变得好无力,这本不是林霜一家该承受的。

  林霜对判决结果不太满意,在法庭上失态地嚷嚷着要求死刑,阿云看到林霜这幅样子心像被刀割一样痛,若是给他一把刀他真会自我了断,满足林霜的心愿。

  …

  阿云啃完了苹果,对着林霜傻傻的笑了笑。

  林霜撇过头,看着窗外的月亮,淡淡道:“一切缘由都已经理清了,是该一一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