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凌故月没跟桑廻抱怨什么,魏鸣秋也一直在给他做心理疏导,但他的态度还是产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对所有人都变得疏离了很多,除了开会他很少跟其他人说话聊天了,每天就泡在训练房里锻炼身体,有时候能不吃饭七八个小时都待在里面,都已经有点魔怔了。

  桑廻推着轮椅到训练室的门口,就听见沙袋被拳头重击的声音,还有凌故月的喘息声,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敲了敲门。

  里面训练的声音停止了,随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房门被凌故月从里面拉开,他上半身光着身子,身上健壮的肌肉随着粗重的呼吸起伏,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眼神是少有的冷漠。

  “方便聊几句吗?”桑廻问。

  凌故月点了点头,然后把桑廻推了进来。

  进来看到里面的场景,桑廻愣住了。

  沙袋被打裂开了好几个,胡乱的丢到一边。训练器材多多少少都有些凹痕,很明显都受过攻击。

  “说吧,什么事?”凌故月问。

  “你是打算怎么做?”

  凌故月拧开一瓶水,一口喝掉大半瓶,抹了抹嘴才回应:“不知道,他太强了,我现在的水平远远不够。”

  “阿羽他……”

  “别跟我提他这个人。”凌故月忍不住皱眉。

  桑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你有不满,但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理解不了,如果是我的学生做出这种事,我不会帮他的。”

  “性质不一样你明白吗?他做错了事,那就走流程进地牢或者判死刑,而不是任由他被人虐杀。”

  “桑廻,你究竟是太正直了还是有私心呢?”凌故月眯起眼睛,质问道,“走流程?死刑枪毙?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你怎么不想想他是怎么虐杀实验犬和我以前的队友呢?”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

  凌故月啧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咄咄逼人:“这次放过了邱靖羽,对我来说无疑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他身体恢复后可能还会再来找我的麻烦,哪天我被他掳走了在他手下丢了性命,那是有你的责任的。”

  桑廻沉默了许久,没能给出回应。

  “说心里话,我对你的选择感到寒心,邱靖羽对我做过那些事,你居然还要我协助你去救他,”凌故月语气软了下来,满是失望,“我一直以为你是拎得清的人,结果不是啊。”

  “……抱歉。”

  “我送你回去吧,天色不早了,该休息了。”

  凌故月推着桑廻在走廊上走着,桑廻头上已经长出些许白发,面容也渐渐开始变老了,也许上战场杀敌这种事有些为难他了。

  “桑廻,你没想过自己打上去吗?”凌故月忍不住问。

  “想过啊,但是进去的人没一个能出来,我也害怕啊,”桑廻无奈笑笑,“况且我们狼族是群居动物,就是要聚在一起才能展现力量嘛。”

  “可符月怎么看都是独狼。”

  “所以他才做不好狼王嘛。”

  凌故月没再搭话,他把桑廻送回病床上,帮他盖上被子,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在狭长的走廊,窗外下着淅淅小雨,显得这里的氛围有些压抑。

  终于走到走廊尽头那扇门,凌故月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易时雨和魏鸣秋已经坐在里面等了,他们面色凝重,看着凌故月欲言又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给我做体能检测吧。”凌故月淡淡道。

  他们按流程给凌故月做了体能检测,报告很快就出了,各项指标都很到位,也不白费凌故月这段时间泡在训练室里的付出。

  “你真的确定了吗?”魏鸣秋担忧地问。

  “我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易时雨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跟我来吧。”

  三人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易时雨打开桌子上的保险柜,里面只有一个玻璃瓶,而瓶子里是一块琥珀色的、小小的方块。

  这是易时雨和魏鸣秋研制出的改良脑特晶体,已经去除了黑色寄生虫的部分,再将成分重新调整,可以刺激感官上的神经让使用者敏捷度、体力、耐力、听觉视觉更上一层楼。

  但是副作用未知。

  凌故月是第一个使用者。

  “你一定要考虑好,”魏鸣秋再一次提醒,神情严肃,“用这个东西没有回头路的。”

  “我相信你们,说不定能成功呢?”

  易时雨认真分析道:“我不知道研究院那边研发三代脑特晶体是不是我这个思路,如果他们是加强了寄生虫的生存力和性能,那我研究出来的这个东西对付他们也不一定有胜算。”

  “那总好过原地踏步不是?”凌故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没事的,开始给我做准备吧。”

  易时雨和魏鸣秋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术前十二小时内不能进食,需要赤裸全身在无菌舱里躺十二个小时,时间一到直接送往无菌手术室。

  易时雨关上了灯,方便凌故月好好睡一觉,凌故月躺在冰冷的无菌舱里,看着周围漆黑一片,想起了从小到大发生过的很多事。

  他四岁那年,西北狼族领地发生了一场战争,北七区是战区中心,交通全面瘫痪,他们无法逃离,只能在家里祈祷能平安度过每一天。

  但他们的愿望没有实现,某一天夜里,一群穿着战斗服戴着丑陋面具的男人冲进了村里,对着村里的男人就是毫不留情的杀害,女人孩子则是被他们强行拖走丢进卡车车厢里,不知道会被带去哪里。

  那时的凌故月躲在家里隐蔽的小杂物间里,透过缝隙看到爸爸被一枪杀死,而妈妈被打晕后就被拖走了,凌故月只能捂着嘴偷偷的哭,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没有搜到他,便给屋子里泼上汽油,一把火烧了。

  就在凌故月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有人发现了他,那个西北狼士兵撬开了门,把他抱在怀里,从火光中冲了出去。

  凌故月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只记得他那头银灰色的长发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花,他还没来得及看编号就晕了过去。

  他再次睁开眼就是在孤儿院里,他在这里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直到半年后,一对犬族夫妇收养了他,他才重新有了家。

  凌故月意识有些昏昏沉沉,他闭眼睡了过去,迎接手术的到来。

  这场手术是保密的,除了凌故月和相关的工作人员,其他人都不知道,毕竟他要是说出想试用新的脑特晶体,那部落里肯定反对声一片。

  麻药渗进凌故月的鼻腔,他彻底没了意识,他全身赤裸躺在手术台上,旁边围着一圈医生护士,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手术进行了八个小时,魏鸣秋和易时雨满头大汗都止不住,托盘里全是沾着凌故月血的器械,直到缝上最后一针,所有人都松了一口大气。

  呼吸正常,心率正常,病人暂未发现强烈反应,也就是说明,目前看来手术很成功。

  易时雨和魏鸣秋击了个掌,让护士把凌故月推进特别观察病房,方便他们观察凌故月的变化。

  “这次你倒是支持我做这种事了。”易时雨调侃道。

  “不是支持,是没得选。”

  “我们联手做出的东西,应该不会太差吧?”

  “谁知道呢……”

  魏鸣秋望着玻璃窗内的凌故月,无奈的摇了摇头。

  -

  凌故月是被痛醒的,他觉得大脑像是被谁用手撕开了一样,疼到忍不住眼泪直流,

  他勉强坐起身子,头痛到他想砸墙,恶心反胃也随之而来,手脚都止不住的发抖,他知道排异期会很痛苦,也做过心里建设,但真放到自己身上还是会感到慌张和害怕。

  “醒了?”

  魏鸣秋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过来,他拉开椅子坐在病床旁边,问道:“很痛吧?”

  凌故月点了点头,这不点还好,一点头痛感更强烈了,他倒回床上,抱着头喘着粗气,嘴里时不时发出稀碎的呜咽。

  “镇痛……镇痛剂……”凌故月抓着魏鸣秋的白大褂,声音颤抖地说。

  魏鸣秋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抱歉,不能用镇痛剂,会影响晶体融合,你忍忍,我一直都在这陪你的。”

  凌故月不再说什么,只是紧咬牙关,强忍痛苦,等着大脑适应。

  这已经是改良过的脑特晶体了,他不敢想象第一批试用脑特晶体的实验犬会有多痛苦,甚至有可能死了很多,他越痛,就越恨他们。

  痛苦持续了三个小时,凌故月已经全身大汗淋漓,他或许是出汗太多有些虚脱,终于有了点困意,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辛苦了,”魏鸣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生道,“好好睡吧。”

  魏鸣秋轻手轻脚的离开病房,他导出了凌故月身体最新的数据,直勾勾的盯着报表,认真到每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放过。

  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肩上,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易时雨。

  “怎么样了。”易时雨问。

  “目前还没大问题,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撑过排异期了。”

  “他肯定可以的,不要小瞧他的毅力。”

  “受了那么多的苦,可一定要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