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没有主动跟外婆打招呼，只是朝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点了点头，走出去并关上了门。
上一次见到外婆还是萧谨十岁的时候，那天是他妈妈的祭日，外婆一个人来的，她当时穿着一身黑色旗袍，手捧着一束蓝色风铃花，有几缕白发的头发用玉簪子盘好，举手投足之间有几分和妈妈一样的韵味。
父亲见到外婆则是一脸惊恐，大气都不敢出。
当时外婆只是把花放下，都没看父亲一眼，只是叮嘱萧谨要好好生活，不要让妈妈失望。
现在的外婆已经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更深，但她的腰身还是挺直，还是保持着当年的优雅做派。
“我们好久不见了。”西苓对萧谨淡淡一笑。
“嗯。”萧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来这里你应该挺意外的吧？”
“不意外，我现在和西北狼王结婚了，对你们来说应该是有价值的，你们来找我是迟早的事。”
西苓沉默了几秒，随后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呢？怎么看你们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
“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也是，不然当初也不会生下你妈妈了。”
萧谨的手下意识握紧，他对这个外婆并没有什么好感，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外婆都不曾帮过妈妈脱离苦海，但凡多打几个电话，或者偶尔来看望一趟，他爸那个畜生都不敢那么猖狂。
西苓看出了萧谨的心中所想，问道：“你应该对我有意见吧？你会不会恨我当初为什么不救你妈妈？”
“恨，她是你的女儿，你知道她是被丈夫虐待致死的，为什么没有惩罚那个畜生。”
“可能……厌屋及乌吧，她亲生父亲在我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出轨了一个人类女性，即使净身出户也要跟我离婚，让我成为了全家族的笑柄。”
“可是这不是我妈妈的错。”
“这是人类的错，我把她丢回给人类，人类自食其果不过分吧？”
“什么意思？”
西苓抬起手，助理把公文包递到她手上，她从里面翻出一份有点泛黄的合同，然后扔到了萧谨床上。
萧谨拿起合同，上面的字让他大惊失色——《实验协助合同》
他颤抖着手翻开合同，看到“混血配对实验”几个字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再往后一翻，他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信息，照片里的男人眉眼和妈妈有几分相似。
“这是……外公？”萧谨小心翼翼地问。
“因为人类没有明显的动物特征，身体各方面数值又居中，跟其他动物混血生出怪胎的几率较低，所以当年有很多研究所在人类领地征集愿意协助实验的对象，你外公就是其中之一，我生下你妈妈一年后才知道我被当做实验容器使用了。”
“但这种……不应该双方同意才对吗？”
“你觉得黑心研究所愿意出两个人的钱？愿意花费更高的成本给实验对象做试管？”
“可是这样做他们也无法观察到我们这些混血后代吧？”
“这不只是生物实验，还是一场大型的社会实验，为的就是观察混血能不能彻底融入这个社会，以及哪个领地更适合混血生存，后来出事多了才管得严了，以前管理混乱的时候你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丧命。”
萧谨翻看着手上的合同，看到这些反人性的条例和实验内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之后，萧谨才缓缓开口：“可是……即使这样，我妈妈也是无辜的。”
西苓垂下眼眸，看不出她眼里的情绪，她淡淡道：“这种情况下生出来的孩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去爱她，我也不是想让你体谅我，只是觉得你现在这个身份，会有很多人盯着你，那些研究员应该还没死心，你有必要知道以前那些肮脏的事。”
“……这份合同我可以留着吗？”
“拿走吧，你手上那份是原件，我留着复印件就可以了。”
说完，西苓便站起身，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放到了床头柜上。
“这是我母亲传下来给我的嫁妆，当年我没给你妈妈，现在觉得我自己留着也没意义了，你拿着吧，你以后要是领养了女儿可以给她，”西苓顿了一下，然后又补充道，“也祝你新婚快乐。”
她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萧谨拿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翠绿冰透的翡翠手镯，看起来价值不菲。
他又拿起了那份合同，跟漂亮的手镯放在一起，只觉得讽刺。
也许外婆怀着妈妈的时候，也有想过要是个女儿，可以把这个镯子传下去吧。
合同上的实验有偿金额是三十五万，他要做的只是骗一个异族女性谈恋爱，在孩子无法打掉的时候再拍拍屁股走人，他为了三十五万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
萧谨都不知道该怪谁了，他感觉这个世界上值得恨的东西真的有点多了。
他把镯子套到了自己手腕上，很好看，妈妈的皮肤跟他一样白，她戴上去会更好看吧。
病房门被敲响，他连忙把合同和镯子都藏了起来，然后才让外面的人进来。
护卫给他送来了午饭，比较清淡，但营养均衡，可不像是医院食堂里的饭菜。
“这是凌总统安排的？”萧谨问。
“对，他在附近的酒店提前订的，他说你醒来以后就让那边送饭过来。”
“好。”
萧谨一边吃饭一边琢磨，总觉得差了什么东西。
混血实验是起因。
脑特晶体是纯血为了对抗混血而诞生的。
实验犬、合成怪物都是基于这两项实验在战争中催化出来的产物。
关键就在于，十二年前，符月是因为什么挑起战争攻打红狼族的？这些东西怎么看都是生物界该研究的话题，还不至于动到刀枪炮弹的地步。
一般发动战争的人去攻打另一个领地，大多是因为那边有他想抢的东西，符月抢了什么东西回来了？
萧谨还没琢磨明白，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吓了一跳，看到是凌故月立马接通。
“故月，”萧谨止不住的兴奋，“你忙完了？”
“稍微有点空，”凌故月的声音有些疲惫，“看到你醒来的消息了，就给你打个电话，没打扰到你休息吧？”
“没有，我正吃饭呢，你身体没事吧？你也伤得挺重的。”
“我没事，就是偶尔有点头晕，你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转院，尽快回来吧。”
“好。”
“你不在这段时间，我派人帮你打理公司了，这期间你爸来闹事了，现在我把他关在拘留所里，我觉得他精神有点失常，估计监狱是回不去了，你应该有权把他送进精神病院吧？”
“我明白，关键时期我不会让我家里的事给你添麻烦。”
“有这个觉悟就对了嘛，”凌故月轻声一笑，“总统夫人也是要心狠手辣的。”
“还有一件事我回去要跟你说，等我能回基地了，你抽空跟我聊一下吧。”
“嗯，好。”
凌故月挂断了电话，轻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萧谨要跟他说什，无非就是他外公参加实验的事，他在萧谨病房装了监听器，早就听到了。
不过这也是一个突破口，可以琢磨出来很多事。
凌故月走向一扇暗门，门的后面是一个电梯厅，他按了一串密码电梯才启动，踏进去的那一刻寒气包围了他的全身。
电梯下到负二层，电梯门向两边移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狭长昏暗的过道，以及过道一侧有一排钢铁做成的密码门，他一路走过去，在倒数第二个门的面前停下了。
凌故月录入了自己的掌纹，门缓缓移开，里面更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伴随着浓郁的药水味。
他走了进去，房间门也跟着关上，房间的中央有一个直通屋顶的玻璃柱，里面充满了液体，符月缝合过的尸体就漂浮在液体之中。
符月死后凌故月没有按照传统立即火化，他对外宣称火化下葬了，实际上却把符月的尸体保存了下来。
这个房间耗电量一天都要几千块，从符月去世到现在可是耗费了不少钱。
没其他原因，只是他想给符月做尸检，又或者说用符月的尸体做研究。
这是大不敬的行为，上一任狼王即使再残暴新狼王也要给他安置下葬，这是狼族千古以来的规矩，凌故月这么做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会遭到不少人的唾弃，本来他和萧谨结婚就引起不满了。
他信不过别人，还是要叫魏鸣秋和易时雨来主刀，即使那两人现在闹分手，绑也要把他们绑过来。
魏鸣秋还在人类领地，他只能先把易时雨叫来这里，等得身体都冷得有点发抖了，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门打开的那一刻，易时雨还没看清状况，刚踏进来第一步还骂骂咧咧的。
“干嘛在午休的时候叫人来上班呢？凌故月你也成为冷血的领导了吗？你……我靠！”
看清符月的尸体后，易时雨大惊失色。
“不是、这、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凌故月解释道，“找几个嘴严的研究员，给他做检测吧。”
“都尸体了还做什么检测？血都抽不出来了，而且这么做要是传出去了，我这辈子的事业就完蛋了！”
“你不觉得他的体质很惊人吗？我一直很想知道他为什么能这样，你不好奇吗？要是为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错过了线索，不觉得挺可惜的吗？”
“生物实验准则你懂不懂啊，他没签遗体捐献协议，就算是个战犯也不能对他动刀啊！”
“我懂，我知道我这也是在违规办事，”凌故月认真地说，“我知道我会被人唾弃，但如果事情能彻底结束，我这代狼王被唾弃就唾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