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的形势严峻，每一天都会发生冲突，河水已污浊一片，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火药味和腥臭味，明明正值酷暑，天上却乌黑一片，跟其他领地相比，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凌故月坐在车上闭目养神，他这阵子都没睡过一个好觉，感觉身体在猝死的边缘徘徊。
他又来到了清安村，这次他遭到了村民们强烈的抵制。
“滚出去！”
“你不配做我们的狼王！”
“你这么做我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啊？！”
“我半辈子积蓄都投进去了！现在鱼卖不出去你怎么赔啊！”
“实验又不是我们做的，后果为什么让我们来承担啊！”
车外的村民们情绪很激动，他们拿起地上的石块砸向车子，几个壮汉举起狼牙棒拦在车子前面，不让他们继续通过，凌故月被吵得头疼，他睁开眼睛，摆了摆手，示意司机停下车。
他打开车门，刚迈出去一条腿，一群人就蜂拥而上围着他，嘴里吐出肮脏的咒骂，凌故月也不反抗，就默默看着他们，三分钟后，他拿出手枪，村民们都吓得后退了一步。
“怎么，你要杀了我们吗？！”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们，但我不想，”凌故月还是拉开枪栓，淡淡地说，“这里有谁知道这个村子曾经发生过代孕混血事件？站出来。”
等了几秒，都没人站出来。
他有些生气，他认为这些人不可能全都不知道，说不定是为了村子的安稳，刻意隐瞒了老一辈的痛苦。
“站出来，能提供有用线索的，奖励五万。”
他看到人群里有人动摇了，又继续说：“还会赔偿这次事件的全部损失，有想要提供线索的人，随时来驻点找我。”
他丢下这句话，就回到了车内，对司机吩咐道：“开车吧，他们不会真敢撞上来。”
司机也是个会来事的人，他空挡踩油门，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前面那些村民频频后退，让出了一条道，车子顺利进入了村子里。
凌故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自己曾经讨厌的那类人，刚才面对村民的控诉，他比起难过更多的是烦躁。
这叫什么？屠龙者终成恶龙？
凌故月又一次来到了以前搭建的驻点，这里已经被人提前打扫好，和当时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萧谨，没有魏鸣秋和易时雨，他在这里要无时无刻保持警惕，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要先在脑内仔细斟酌。
清安村的村民比想象中还要不团结，他才来坐了两个小时，就收到五条线索举报了。
前四条内容大差不差，都是说曾经发生过混血生育换钱这件事，第五条只有简单的三个字：五塘坡。
貌似是一个地名，但是地图上没有。
不过一定就在附近。
他让手下去打听一下五塘坡在哪，自己就在屋里翻阅资料，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了，排出去的人都还没回来。
到饭点了，但是他没胃口。
“报告，外面有一个人想和您见面。”门外传来助理的声音。
“男的女的？多少岁？”
“女性，身份信息是二十四岁，但她不是清安村的人，问她为什么来这里，她也不说。”
“哦，让她进来吧。”
“是。”
不一会，门就被打开了，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女生走了进来。
“坐吧。”凌故月态度很随和。
女生轻轻拉开椅子坐下，凌故月给她倒了一杯茶。
凌故月觉得她身上的味道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了，不过能让他留下印象，一定跟他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
“方便把口罩帽子摘下吗？”凌故月问。
女生点了点头，然后摘下了口罩帽子，看到她的脸，凌故月瞬间想起来这是谁了。
“任莺？”
“您还记得我？”任莺感到意外。
“确实让我挺印象深刻的。”
“当时……”任莺低下头，语气很无奈，“也是走错了路。”
“你居然还能从红狼族领地出来？”
“邱靖羽死后，我就流浪了。”
凌故月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她觉得她能这么精准的找到这里，背后绝对不简单。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生活吧。”
“嗯……我也是没想到，您真的可以杀了符月。”
任莺说话的途中给凌故月递过来一张纸条。
[是沈戎让我来的，但他没让我做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他的想法。]
凌故月挑起眉， 然后把纸条收好，顺着话题接下去：“都是被逼无奈罢了。”
“如果可以的话，能让我见一下桑哥吗？我想跟他道个歉。”
“嗯，过阵子让你们见个面。”
凌故月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手下发来的消息，五塘坡找到了。
他装作若无其事，抬起头继续问她：“你在这有住处吗？”
“我在镇上的旅馆住着。”
“那现在快回去吧，天黑了山路不好走，我派人送你。”
任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刚把任莺送上车，凌故月就跟手下去往五塘坡。
这段路居然一个路灯都没有，他们只能通过车灯探路，水泥路也没铺设到这边的道路，车子一路上很颠簸，半人高的杂草拍打在车窗上，扰得人心乱。
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凌故月瞥了一眼窗外，还是一堆杂草。
“凌总统，过了这条小溪再往前走就是了。”
小溪？
凌故月降下车窗，确实闻到了一股水里的腐臭味。
他下了车，看到小溪上长满了青苔的石块，不禁皱眉，这要是脚下一滑，水性差的人绝对会被水流卷走，但通过去的路只有这里。
一行人一个拉着一个过了桥，他们拨开野草，在不远处看到了微微光亮。
这里居然有人生活？
他们躬下身，偷偷潜行过去，走近一看，是一个破败的老房子，屋顶的瓦片已经掉落了许多，窗户也是古老的木头结构，门口感觉用力一踹就能踹开，他们用望远镜看了过去，里面居然是一群老太太。
观察了半个小时，确定没有其他危险后，凌故月带着人走了过去。
他敲了敲门，礼貌地问：“你好？方便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吗？”
里面瞬间安静了，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在里面。
凌故月也不想再拖延时间，直接一拳砸向了门中央，门居然就这么被他砸开了。
他刚踏进去一步，后脚就顿住了。
里面只有八个老太太，她们坐着小板凳围在一起，中间是一个煮白粥的锅，她们用破旧发霉的木碗盛白粥，凌故月闯进来的那一刻她们齐刷刷地抬起头。
她们都是一样的，面如死灰，没有一丝生气。
凌故月认出来了，里面有两个老太太是上次在路上碰见的。
他扫了一圈屋内，眉头就没舒展过。
屋里都没有床，只是草席铺在地上，然后被褥铺在草席上，被子枕头都是灰溜溜的，应该很久没洗了，她们的衣物随意堆在一个角落，泛着一股臭味，屋里居然一个电器都没有，光亮靠的是烛光。
凌故月蹲下身，问道：“请问你们需要什么帮助吗？”
她们只是眼神麻木的看着凌故月，好像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需求。
“我是现任的西北狼王，我可以救你们。”
其中一个老太太摇了摇头，好像在说不需要。
“跟我们离开吧，这里的生活条件太差了。”
她们什么都不说，凌故月也猜不出她们的想法，强行带走又怕她们有什么闪失。
就在凌故月犯愁的时候，身后的草丛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猛地回过头，手下们已经掏出了枪对准草丛，下一秒，一个黑影突然从草丛里扑了过来，他们连忙开枪，特制的子弹打在它身上，就在它差点进门的那一刻，它停下了，并且倒在了地上。
又是一个蛇尾实验狼，不一样的是它只有一个脑袋。
“啊！”
一个老太太惊叫出声，她的碗都砸到了地上，用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实验犬。
“不是……不是我……”
“什么？”
她说话太过于含糊，凌故月近距离都听不清。
“不是我生的，不是我生的……别打我……”
“什么？谁要打你？”
“下一个，下一个就不是这样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别杀我！我还有用！”
她已经精神不正常了，双手捂着脑袋胡言乱语，头发凌乱，全身都在颤抖。
凌故月琢磨了一下，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把那个实验犬翻了个身，然后检查它的身体。
脖子和腰部居然没有一点缝合口，完全就是自然生长的身体，这不是后天改造的实验狼，它天生就这样——它是其中一个老太太生下来的混血。
好在子弹打得不深，他能救回来，只是现在是深夜，派医疗队伍过来会引起村民的注意。
那些村民，肯定不想让凌故月发现这里，如果他们知道凌故月找过来了，会恼羞成怒做出出格的事。
这么看来，五塘坡就是当年那些被抛弃的孕妇和失败混血的避难所，他们无法正常融入社会，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外界寻求帮助，村民们也嫌弃他们是累赘，他们只能留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过着孤单乏味的生活。
凌故月低头思索了一会，然后站起身，对手下命令道：“派车，把她们都接走，还有愿意走的混血，都接回去。”
“可是这样会惊动村民。”
“我们拿刀枪的，还怕他们拿棍棒的吗？谁敢拦，就直接拘留。”
现在是深夜，路况又不好，把他们带出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凌故月害怕等到天亮，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需要人证，极其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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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两点，任莺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突然一只乌鸦从窗外飞了进来，丢下一封信就走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打开。
[现在去五塘坡，找凌故月。]
她揉了揉手臂，摸到了里面的硬块，然后嘲讽的笑了。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投靠过谁，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看到符月下台，现在愿望实现了，是生是死她都无所谓了。
但至少，她不想为了红狼族而死。
“想让我当人肉炸弹去阻拦凌故月？”任莺咬牙切齿道，“沈戎，你他妈做梦。”
凌晨两点十三分，清安村二组突发一场爆炸事故，火势殃及田地，村民们几乎都聚在一起控制火情，与此同时，五辆运输车顺利离开清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