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故月始终弄不清沈戎的作息时间,有时候一大早搞事,有时候大半夜搞事,白天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在钓鱼,都怀疑他是不是进化成不用睡觉的体质了,好像二十四小时全天无休。

  不过现在西北狼族领地的制药厂和军火工厂也实行了二十四小时轮班制,那机器就没停过,不然特制弹药和药物无法及时供上。

  边境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火,原本居住在周边的村民也只能先去避难所避难,要给他们提供一日三餐以及满足日常生活需求,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么拖拖拉拉下去钱确实不够烧的,所以凌故月下令直接下狠手,不必再留情面。

  他一开始只是想逼沈戎出面罢了,并不想造成太多的伤亡,但沈戎不是一点小打小闹就能撼动的人。

  又是一声巨响,连带着一阵地动山摇,丛林里的鸟被惊动连连飞出上空,硝烟弥漫在空气中,就连湖水都一天比一天浑浊。

  “不行啊……这样下去就钓不到鱼了。”

  沈戎眯起眼睛,看着一动不动的鱼线,内心升起不悦的情绪。

  “凌故月,你终于配做我的对手了。”

  沈戎慢悠悠地收起鱼线,然后把鱼竿递到了助理手上,转身跨上了摩托车,一踩油门就扬长而去。

  强风刮在身上的感觉让他身心舒畅,也可以减缓他皮肤上的不适感。

  他的身体已经产生了耐药性,广谱抗生素对他身体上的疾病已经起不了什么效果了,他也不想一天到晚都坐在医院里,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不如多钓钓鱼,多去各地走走。

  他活了五十二年,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没有自由自在的活过一天。

  明明那场实验已经结束了,明明那些能控制他的研究员都死了,他却没想过出逃,反而还把自己锁在红狼族领地,没有任何外力影响他也依旧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也许在他还是一个胚胎的时候,他的人生走向就已经定型了。

  所以邱靖羽跟他说一切结束以后会带着爱人的尸骨离开红狼族领地的时候,他有点生气,他觉得他也做了孽,凭什么能逃出去呢?

  现在和他一起作孽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就看有谁能了结他了。

  摩托开上了山路,两旁茂密的树木遮住了他的身影,这里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沈戎嘴角上扬,同时踩下了刹车,就在车子停下的同时,树林里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声,随后几十辆摩托车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并快速的将沈戎包围,他们的手上都拿着自制的枪支和弓弩,都一同举起对准沈戎身上每一个地方。

  “等很久了吧?”沈戎淡淡地问。

  他的正前方传来脚步声,很缓慢,貌似一点都不急躁,沈戎也默默等着那个人出现。

  那个人走出树林,看身形貌似是个女性,她蒙着面,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以及一头红色中长发,但是……

  沈戎的视线下移,落在了她的尾巴上——那是虎族的尾巴,她是混血。

  “你就是他们的领头狼?”沈戎问。

  “我们这里没有固定的头狼,无论是谁,都有带领团队的能力。”

  “是嘛,能搜集那么多精英挺不容易的,你们是在效仿凌故月吗?”

  “沈总统,废话不多说了,”她拿起挂在背后的猎枪,对准沈戎的脑袋,“你该让位了,去死吧。”

  “嘭”的一声,响彻山林,沉寂片刻后,又再次响起连绵不断的枪声。

  -

  边境的河流都被染成了粉色,那是流入河中被冲淡的鲜血,整条河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如果不是久经沙场或经常跟死人打交道,一般人闻到这股味道能三天吃不下饭。

  凌故月让他们把死在西北狼领地的实验犬尸体拉去火葬场,挑个合适的日子再下葬,至于死在这边的红狼族士兵,则是先送去停尸房,战争结束后他们的家属要是能派车来领走那最好,要是置之不理,他们也只能一把火烧了。

  他觉得他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仁至义尽了,还从来没有谁把敌军的尸体保管好让家属来领取的。

  也许他这么做会让红狼族觉得他是伪君子,会遭到谩骂,但他还是认为尘归尘土归土,他们该回自己的故乡。

  凌故月看着旁边熟睡的萧谨,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录像带有六盒已经损坏到无法修复了,其余的里面的内容都已经导出来了。

  数据组员工辞职了三个,有八个申请调休回家修养,有六个还严重到需要去进行心理辅导,剩下的人劝凌故月不要看,劝他看报告就好。

  但都走到这一步了,凌故月不会选择逃避,况且他恶心的东西看得也不少了。

  有些录像带的内容和记录本的对得上,他们也整理好放在一起了,按时间从早到晚排序。

  凌故月翻开第一篇的内容,第一栏就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确定没翻译错吗?”凌故月问。

  “没有,我们核对过很多次了,确实……”助理面露难色,“就是这个内容。”

  《食用混血婴儿观察记录》

  食用?混血婴儿?这是可以拼在一起的两个词吗?

  他再往后翻了一页,又震惊了一次——居然是符月再往前一任的狼王在食用,研究员则是观察他食用后身体发生的变化再记录。

  他们会精心挑选外形和内脏都比较完善的混血送去基地,再由狼王的私人厨师通过不同的方式烹饪,看看哪个效果更甚,翻到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并没有特殊的效果,吸收的营养和吃普通的肉类差不多。

  这就跟为了强身健体去抓穿山甲吃一个道理,其实没什么特殊的营养可以吸收,但就是图那么一个心理作用,又或者说是上位者通过拿捏稀有动物会获得快感,毕竟普通老百姓不会想到去吃这些东西。

  可是混血会跑会跳,会说话,也能读书识字,除了外形基因以外和纯血没什么不同,他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这份录像带并没有损坏,助理问凌故月要不要看,他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视频被打开了,并没有什么血腥的画面,而是女仆在给餐桌上菜的画面。

  前面都还是很正常的菜,直到最后一盘菜被端上来,两个人缓缓打开盖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凌故月差点没吐出来。

  头、手脚、内脏被精心摆盘在里面,女仆给上面浇上汤汁,当时还是黑白画面,根本看不出她浇的是什么,只是那液体从头部往下流,让人恶心,那双空洞的眼眶里明明没有眼球,但凌故月总觉得他在用眼睛盯着自己。

  那位肥硕的狼王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直接一刀砍在了心脏上,随后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流油。

  凌故月嗫嚅着唇,无力地说:“关了吧……”

  助理立马关掉了画面,凌故月看到他双手都在发抖。

  “要不你先出去?我自己看。”凌故月说。

  “不,我没关系的。”

  “不必勉强自己,换贺笛进来。”

  他觉得贺笛看见这些东西,估计再也说不出让历史烂在过去这种话了。

  凌故月等了二十多分钟,直到换贺笛站在他旁边,他才继续播放画面。

  从天亮到天黑,贺笛去厕所吐了三次。

  凌故月也筋疲力尽了,他揉了揉眉心,觉得眼睛和大脑都阵阵疼痛。

  “看到了吗?他们的所作所为有多恐怖。”

  贺笛吐得脸都白了,他拍了拍胸口,缓了口气,才开口说话:“这……我真没想到他们会畜生到这种程度。”

  “这几天会议会有点多,主要筹备新闻稿件,我们要把他们的一部分暴行公布出来,然后开新闻发布会,我代表西北狼族向受害者们道歉。”

  “可是这还涉及了其他种族啊,实验团队又不止有我们西北狼族,你想想你道了歉,其他的族群要是不愿意,岂不是认为你在逼他们?恐怕会影响两地关系啊。”

  “一码归一码,只要我们西北狼族的经济实力足够强大,就算有过节他们也会硬撑着笑脸来跟我们合作,”凌故月看着贺笛的脸,认真地说,“贺笛,你看了那些,觉得我们该闭嘴吗?”

  “我……”贺笛挠了挠头发,有些烦躁,“我不好替你做决定。”

  “发布会我是一定要开的,只不过我们作为曾经的战友,我希望能得到你的支持。”

  “唉……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丈夫也是混血,”凌故月微微皱眉,有些难过,“如果他当年被选中,说不定也会成为这些录像带的其中之一,他的外婆、母亲、包括他自己,都因为这个破实验受了很多苦,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我都想面对世人给出一个交代。”

  贺笛拍了拍凌故月的肩膀,感慨道:“你虽然是我们队伍里最矮的、长得最不爷们的,但是你是我见过内核最爷们的人。”

  “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三队的真爷们多了去了。”

  “如果你非要做,那我祝你一切顺利,需要什么帮助,我也尽力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