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 这边的雍拓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抓紧辨认了好几次前妻的头像。
他的目光来回地扫。
雍拓缺水发红的眼球又一瞬不瞬地盯了十几秒,呼吸急促的他弹坐了起来。
苏少卿还记得他的生日?真的吗?苏少卿不是讨厌自己吗?
转念一想, 除了银行, 世上只有苏少卿会这么早地发祝福了。
他在世的亲人很少。
离婚后,他只能自己管自己了。
加上他背负的两件新闻,爷爷对他也是失望透顶的, 老爷子今年没联系孙子。
光是这几天,除了苏少卿,雍家成员的名字已经上过一轮热搜。
人人现在都知道他爷爷叫雍怀英, 奶奶是国家昆曲演员崔颖大师。
他大哥叫雍展,二哥叫雍放,侄子叫雍思年。
这是媒体第一次得知碰碰和已故大哥的真名, 雍拓查了来源,新闻全是他大嫂干的。
娱乐圈的人又对他家玩这种心眼,雍拓被荒谬到说不出话。
所以,雍拓对苏少卿的来意是有数的。
他更不想告诉苏少卿, 他很受挫。
外界说的没错, 他的生日过得简直杂乱如麻。
吃不好, 睡不好,婚姻也完蛋了。
被人弄走五十根金条是小事情。
雍拓的交友不慎才是问题所在, 他的名声即将变成笑柄。
偏偏他和律师团队明早还要先见仇人,律师刚刚对着卷宗说:“三少, 对方是粉丝众多的公众人物,她又是孩子的生母,对比她, 你的私生活太年轻化, 碰碰的抚养权怕是凶多吉少, 此番只怕老爷子要伤心了。”
律师说出了雍拓的心事。
雍拓最近的风评很差,本地法院把小孩子判给对方的几率是很大的。
如果他没制造家丑,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这样,这么一想,雍拓对不起的人是爷爷和大哥。
他的大脑有一阵说不上来的忏悔,他熬夜的眼眶有点找不到聚焦点……
有自知之明的雍拓看了一眼微信的好友申请,他想点同意,酸涩的牙龈又略微出血了。
强壮男人忍不住坐到光线最佳的落地窗前,他按压心里的紧张。
一两秒后,雍三公子的丝绸系带睡衣滑落到肌肉充斥爆发感的手臂边,他的胸膛跌宕起伏,雍拓自负的心也颤抖到难以自拔,他喃喃自语:
“苏少卿,我厚个脸皮,求你给我个机会吧,我今后一定跪着爱你……”
雍拓怀着朝圣者的心态站了起来。
“苏律?”
雍拓的语音发了过来。
夜里的苏州,圆月当空。
冷不丁,苏少卿没做好心理准备的耳朵潜入了雍拓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雍拓碰巧打开翡翠台的动静。
深夜的港剧开始上演男欢女爱,有个声音恰好很像雍拓的港男对女友说:
——“bb,我好钟意你耶。”
苏律师忙着查旧新闻的手不当心地颤了一下,电脑还差点摔了。下一秒,恢复正常的苏律师冷冷淡淡地揪了一下手心,他的腿上搁回苹果笔记本电脑的重量,他的面前放着一本儿童抚养权相关的法律书。
雍拓不清楚情况,他拿着遥控器调低声音:“苏妲己,你怎么不说话?你原来还记得我的生日?”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有些事是过去了,二人还是聊聊家常,冲淡一切。
于是乎,苏少卿收起惊吓的呼吸,他揉了揉肩,他重新拿起雍拓大嫂的出道履历。
他还让无所谓任何人的背软软地挨着美人靠,这是屋檐下方的一排围栏。
四周有翘脚,老戗,滴水瓦,垂花柱,花格窗户和侧塘石。
所有的环境足够让他想起离婚的事实。
“凑巧罢了,我也是刚刚偶然想起来的。”苏少卿平静如水:“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吃嘛嘛香。”
“哼……嗯嗯,我知道了。”
雍拓被温暖到了。
他开心地看起风景。
这个半山豪宅的位置俯瞰深水湾,他的身后还背靠跑马地。
认识的风水师说他最近需要多住几天,方便转运。
雍拓开始不太信这个说法。
一个房子还能帮他?
现在,雍拓信了风水宝地的能力,这个房子的方位是有玄学的。
一分钟前,他的周遭是金钱堆砌的宫殿,他只是一个丢盔弃甲的败将。
现在,雍拓变得富有。
雍拓拍了一张照片,但他没有发出去,他不想暴露地址。
苏少卿:“你刚刚在看tvb?有什么桥段要笑的这么开心?”
雍拓失笑,嘴巴不自觉地说:“爱情片……挺好看的,对了,我明早会吃嘛嘛香,我吃不到苏州的三丁面,我应该能吃一碗咖喱牛腩捞丁。”
苏少卿故意提起事情:“吃捞丁?你在香港吗?”
“哦,我……明早有工作上的事,有个商会活动。”雍拓摸着咖啡机的开关面板。
苏少卿:“是阿布扎比工商总会筹办的午餐会吗?”
雍拓:“是。”
苏少卿:“这个活动的举办日期不是大后天?我听说一个八卦,你大嫂今晚飞了过去?”
雍拓呃了一下,他把咖啡杯碰倒,手慌慌张张地擦桌面:“有,有吗?你是不是看到网上的谣言了?你挺忙的,你让我自己处理。”
苏少卿第一次发现雍老三还挺纯情。
他二度打开话题道:“上次我们参加酒局,你说碰碰过敏了,他后来怎么样?”
“好了好了。”雍拓回答。
苏少卿:“你照顾的吗?”
雍拓:“嗯。”
苏少卿:“你以前不是讨厌小孩子吗?”
雍拓愣了一下。
他陷入沉思,片刻道:
“我又不讨厌自己的侄子,碰碰小时候很软,脸颊像小胖猪,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他,他的小手胖到摸不到骨头,我抱抱他,他吓得尿了我一裤子,后来,他一见我就尿,我在他眼里活像一个大恐龙,我这叔叔当的真是丢人丢到西天佛祖那里了,我才不怎么靠近他……”
苏少卿打断他:“你不是挺能说,你还怕那边做什么?”
雍拓没听懂话:“你说什么?”
苏少卿先是沉默,他也不是那么健忘症,苏律师尽可能平静地提出帮忙的意思:“我们聊聊碰碰的抚养权吧,我看到了新闻,你如果需要我飞到……”
“不用!”雍拓收敛起狂躁晚期的个性,他兜话题的嘴小心地张合,苏少卿恢复不冷不热:“最后一遍,你真的不用帮忙吗?”
“我——”
雍公子蹦了一个字。
他嘴里发干的声音断掉了。
接着,雍拓快速地找了一堆精修照片,其中有苏少卿穿围裙,有苏少卿的鼻子沾着白色奶油,有苏少卿被雍拓贴上面颊亲吻,有他们坐在窗边看书时的盘腿甜睡,还有雍摄影师抬起一只大手,宠溺地盖起苏少卿的巴掌脸。
雍拓给每个衣着的苏少卿起了一个食物名字的相册。
苏少卿一下子重温了恍如隔世的二人世界。
雍拓含糊地说:“看,我在翻相册,你还记得这些照片吗?”
苏律师依旧直接:“我们已经离婚了,雍拓。”
苏律师确认机票,他丢下一句话:“明天见。”
“喂?什么明天?”雍拓继续发消息,苏少卿没回答。
“苏律?喂喂?老婆!”
雍公子盖起了脸。
他闭住冲动的嘴,他苦死人的舌抵住口腔上壁,雍拓自言自语:
“是,我们离了……所以,我总不能说,我在爱你吧,你又不爱我。”
在模糊中透出想念的视线里,雍拓真的好想见见苏少卿,可惜,风水师应该也帮不了他吧。
第二天早上,雍拓还是后悔隐瞒了。
苏少卿明明不理会他的事了。
眼看着家事闹到媒体的面前,苏少卿加了他,他们难道还有机会吗?
他利用侄子挽回老婆,这挺卑鄙的,但他的底牌也仅剩一张了。
怕嘴瓢的雍拓摸着单边银色耳钉,他想打一个视频电话给苏少卿。
雍拓以前不喜欢考虑别人的想法,今天的他犹豫地看两边约见面的时间,又是退缩的他想着还是算了。
出差的苏律师也挺累,外人忙着背刺他,前妻对他总是有情有义,他没那么大脸想麻烦人。
谁又会相信,雍拓当初给的东西只有钱,他根本没给过对方任何实际的爱护和尊重。
雍拓的浪子心脏罕见地愧了起来。
“叮咚——”
门铃响了。
雍拓以为是他的律师。
他从楼上下来,打开吊灯后,周围墙面一瞬间布满厚重的金棕色纹理,雍拓吹干了头发,他穿过罗马柱,摸着铁艺扶手,这座酷似英剧里贵族宫殿的豪宅地板上掉落了浴巾。
雍拓套好黑色棉麻polo衫,他的黑色西裤还没套上去。
穿裤衩的他连门口的监控器都没打开,防盗门先咔嚓地解锁了。
背后的人见状呆着不动,屋内一片安静,雍拓挥挥手:“你从律所来的路上吃早点了吗?”
“没有。”
苏少卿回答。
“你见律师,你还不穿裤子?”
“……”雍拓呆住了。
他回头,时间停止了,雍拓等来的人是苏少卿。
雍拓的脚下忙到一个踉跄,他差点摔跤在地。
眼疾手快的雍拓躲在沙发后头,他撇过头,不停地咳:
“老婆?不,不是,你别看,你等我套一下裤子!”
苏少卿的脸上划过一丝情绪,他很快收了回去。
雍拓急急地问:“你来陪我吗?”
苏少卿举起手里的焖烧杯。
“我这人总喜欢多管闲事,你喝不喝排骨汤?老爷子和碰碰托我祝你生日快乐。”
说完,苏少卿别过了头,草莓保温杯里的排骨汤还热着,香味引发了一场回忆。
雍拓想起了昨夜的对话。
他的前妻一直在等他的回应。
此刻,他最对不起过的人静静地活在现实里,苏少卿的骨架纤细,脸肉饱翘,光勾勒出雪色的侧脸,发间嵌着朦胧的雨点,温柔又清素,无声也动人。
没吭声的雍拓咽下废话,下一秒,他惹了苏少卿。
雍三公子利索地穿好裤子,他大步跑过来就上演单手圈抱,苏少卿让他托腰抱了起来。
苏少卿退后,他还举包照着雍拓的脸就打。
雍拓没还手,他仍由苏少卿将自己惯倒在地,两个人滚到沙发,苏少卿的唇角牵强地忍住情绪,他脸腮的肌肉是僵硬的。
苏律师:“雍公子,我报警了。”
雍拓:“你为什么来找我?”
“当然是帮碰碰摆脱不靠谱的抚养人,你别把我的文件给弄湿了。”
苏少卿挣脱雍拓的束缚。
拿出手机和包,他从法律人士的角度说:
“我的家庭自小不幸,我不想另一个孩子被他不怀好意的妈妈轻易地带走。”
“……”
“我带来了物证,这里面有碰碰的90项食物过敏表,还有他19个月的儿童体检项目,医生可以出庭作证,他脑子里最早产生的50个词包括,啊,哦,爸爸哭,妈妈打。”
“……”
“碰碰说,我是他的辩护律师,他花钱请我的。”
苏律师说完了事实,表情恢复正常,他受过刺激的耳朵还是红的。
苏少卿没来得及换下的银色耳钉和雍拓的款式是同样的。
苏少卿伸出手:“我们待会儿还要出门,先吃早饭再说。”
雍拓感觉四周安静到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雍拓的心还直接破出躯壳,埋下头的他把苏少卿紧紧地勒抱在怀抱中,他就像怕冷一般,他们紧贴的身躯是两种温度,他是滚烫的,苏少卿不是,苏少卿的身上只有一种清冷陌生的性感,一股不可撼动的温柔。
可这碗排骨汤和大米饭,他要记着一辈子了,以后活到几岁,他会记到几岁,从来是他的错,是前妻的排骨汤又救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火葬场还没完哦,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