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这个撩精美人我罩了>第47章 嗟来之食

  这船上的四位主家都算作是赌局里的人,不可以出钱保挂。

  有资格保挂的,只有游离于挂头局之外的有钱人。

  也就是说,周元巳不能为战必赢做保,但寇翊可以无限为裴郁离做保。

  这就很赖皮了。

  战必赢果真顺着裴郁离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心气不顺道:“赌就好好赌,砸钱保自己算什么本事?”

  裴郁离本也不争赌局上的这口气,轻描淡写答道:“怎么不算本事?我可是凭本事找的财主。”

  战必赢一时无言。

  “你想好了,”裴郁离又说,“真想现在同我赌,我也不会拿出真正的实力。大不了看心情玩儿,反正有人给我保挂,到时气着的还是你自己。”

  战必赢的脚底出气似地在那秦家挂头的背上碾了又碾,他是被眼前这又有本事又有倚仗的对手给拿住了。

  正如裴郁离所言,他想找对手,本身就是秉着个赌个痛快的心。

  若对方不用全力,他战必赢又踢不得对方下场。

  耗来耗去,真把他自己给耗进去,传出去叫人怎么说?

  自诩“战无不胜、逢赌必赢”的战必赢被个金光闪闪的无底洞给赶下场了?这岂不成了笑话?

  “你想如何?”战必赢问,“等这场上的人都出局了,你就接受我的挑战?”

  “对啊。”裴郁离拍拍手,已经转身而去,道,“你若有心保下谁倒也无妨,我负责踢出去就好了。”

  战必赢咬紧了后槽牙。

  他根本猜不到这姓裴的是什么意思,究竟是与秦家有过节,看不得秦家挂头赢?还是纯粹的性情古怪,就要吊着他?

  战必赢看着裴郁离走远的背影,突然怔了怔,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难不成...

  姓裴的也将他当成唯一的对手,才坚持要一对一地与他赌个酣畅淋漓?

  这场间能留到最后的挂头不会一点实力都没有,战必赢想,反正他尽力对秦家挂头做了退让,姓裴的非要踹,谁又能拦得住?

  赌场上踢人容易保人难,周元巳真责怪也怪不到他的身上。

  这边,裴郁离从赌场中出来后,便一人往食舱去。

  元宵夜宴之后,船中众人的吃食便不由侍女们派发,而是另外辟了一间食舱,各类吃食应有尽有。

  少爷们的用餐有赌妓小厮伺候,天鲲帮众不搞这套排面,都是自己来拿。

  食舱距离仓库不远,裴郁离路过通往下层的阶梯口时,自然地屏息去听,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很是杂乱的动静。

  下层有几间关押出局挂头的房间,看管的小厮大约有五个左右。

  裴郁离观察了许久,看他们上上下下惯了,心里自然有所估计。

  近日来场上挂头所剩无几,仓库里的挂头越来越多。

  挂头们多是疯癫无状又或是断手断脚的,既没传出鬼喊鬼叫的声音,原因无非有三:

  第一,嘴巴被塞住了;第二,服用了给鸡狗用的哑药;第三...

  裴郁离嘴角抽了抽,顿觉空气里似乎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第三,很可能是舌头直接被割掉了。

  贵客们对待失败的废物都比畜生还不如,什么样的惩罚都能往他们身上使。

  裴郁离在李府呆了许多年,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刻虽然表情并未有什么大的变化,可双手却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记忆就像是阻挡不住的狂风,呼啸着往他的脑子里钻。

  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许多张混着鲜血的脸,断手断脚铺在他的身旁。他害怕极了,拼命往外面爬,他扑到门边拍打着铁门,雷鸣般的声音在空气里撞来撞去。

  突然,贴着脸掉下来什么东西,是软的,黏糊糊的很恶心。

  就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他看清了那东西,是个混着血的半截舌头,人的舌头。

  裴郁离惊得手脚并用地往后退,退到角落里缩成一小团,失声痛哭起来。

  有人在门外问他:“知错了吗?”

  裴郁离使劲摇头,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难道就因为他摇骰子害少爷们输了吗?可是摇骰子凭的是运气,他运气不好也是错吗?

  “知错了吗?!”那人只有声音,看不见脸,裴郁离只觉得门口站着的是鬼。

  他只能哭喊道:“我错了!我知错了!”

  可门外人并未放他出去,他又在污脏的小房间里跟那群或死或活的残废们共处了两天,这两天几乎等同于扒了他一层皮,又把他泡在了血水里。

  第三天夜里被人拎小鸡仔似地拎回外院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他一个人在外院的石板上躺了一夜,梦里全是血淋淋的舌头。

  那时正是阳春时节,院子里的花开得像血一样红。也幸亏不是冬天,否则他定被冻死了。

  “呼————”

  裴郁离终于将自己从这些思绪中抽离出来,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赶紧离开了阶梯口,尽量状若无事地向着食舱门走去,嘴唇白得不像话。

  混乱间只能从周边嘈杂的吵闹声中找出自己还在人间的实感,勉强转移注意力,十分生硬地想着:给寇翊拿些什么食物比较好?

  想到这里,他费力地顺了顺气,逃离似地钻进了食舱。

  寇翊在吃食方面看似没那么计较,实则计较得很。

  裴郁离舔了舔自己丝毫温度也没有的嘴唇,断断续续地想。

  寇翊怎么好意思说他挑食?他只是吃不惯肉食,总是吃些又素又寡淡的东西。

  而寇翊挑食挑得更简单,不是好东西不入口。

  明明是江湖帮派里混迹了多年的人,可从外形样貌和生活起居上都一点也不糙,就连吃东西都捡着最好最贵的来。

  甚至于寇翊自己从没有在意过贵不贵,更像是天生长了个富贵胃,一尝就能尝出来。

  裴郁离在食舱里转了一圈,心思终于拉扯回了午饭这个大问题上,开始腹诽寇翊难伺候。

  不过这两个月的朝夕相处也让他大概了解了寇翊的喜好,于是犹豫了一下,领了份烧鹿筋、一份万福肉、一份清淡的油菜炒蘑菇,外加两大碗米饭,利索地装进食盒里。

  这两大碗米饭他只原本只能吃半碗,剩下的一碗半全是寇翊的。

  可近一月来被逼着食肉食饭,似乎饭量长上来了一些,他能解决掉大半碗,剩下的还是寇翊的。

  挂头的钱用不得,裴郁离身上还有寇翊前给他的荷包。

  从里面摸出来两块碎银子交了饭费,裴郁离便拎着食盒往出走,谁知在门口遇上了两个不算生的面孔。

  其中之一是那周少爷的贴身随从,常在二楼露脸的。

  裴郁离停下了脚步。

  “这位小公子,”那随从礼数还算得当,弓了弓腰才说,“可否随我来?有要事相商。”

  裴郁离心道姓周的还算有点脑子,比他预计的找上门的时间还要早。

  他跟上了随从的脚步,直接了当地问:“周少爷找我作甚?这赌局到了最后,有交待?”

  随从大概没想到会这样开门见山,愣了愣,才说:“既然小公子大约猜到了我们少爷的意思,我也就直说了,少爷希望你能在今日出局。”

  裴郁离故作惊讶地笑了笑,说:“周少爷来玩这一趟,怎么不希望自家挂头赢呢?这话我可听不懂了。”

  随从当然不能随口/交代主子的计划,便从另一人手中接过来个食盒,递到裴郁离的面前,轻声说:“这食盒里是一些银票和金银珠宝,合计三万两,少爷希望你能收下。”

  裴郁离并不伸手去接。

  随从便补充道:“小公子即便是赢了场间所有挂头的银两,也只是四万八千两。听起来多,可若是没能赢到最后,那就是一无所有。现在主动出局,这三万两立刻便能收入囊中,何乐而不为呢?””

  这条件开得好极了。

  风险极高的四万两和毫无风险的三万两,从周元巳的角度出发,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都该好好考虑考虑。

  可裴郁离摇了摇头,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我凭本事赢钱,哪能受周少爷的施舍呢?”

  “......”随从右手还保持着递出食盒的姿势,人已经傻了一半。

  这是什么品种的死心眼?给他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他都不挣?!

  “又或者是,”裴郁离将他那装着千金的食盒推了回去,继续道,“周少爷有属意的人选,想内定输赢?”

  随从心道随意找个这样的借口也好,至少只要是正常人都愿意卖这份面子,于是连连点了头,道:“我们少爷自有打算,小公子...自请成为挂头,实在是让人猝不及防。如今少爷用三万两买你出局,这也算是最优厚的条件,小公子想必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就是周少爷不对了。”裴郁离又笑了笑,“我自请成了挂头,不是奔着银两去的,就是图个乐子。”

  “......”

  “周少爷上了这艘船带了这么些挂头,不也就是图个乐子嘛,得失心太重可就没意思了啊。”

  随从还是第一次见这种为了乐子不要钱,给他钱他还偏要凭自己本事挣钱的,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都睁圆了,有些急切道:“你若不满意还可以商量,再加几千两行不行?”

  裴郁离骤然加快了脚步,几步离开食舱口,将自己暴露在了二楼的视野当中。

  随从吓了一跳,想跟又不敢往上跟。

  他找裴郁离本就是秘密行为,尤其不能叫二楼的秦公子瞧见。

  就见裴郁离先是抬起头,与周元巳打了个对眼,笑眯眯用着口型说了句:“不、行。”

  周元巳的神情都滞住了。

  而后裴郁离才转过身来,继续对那随从道:“你说完了吗?”

  他将自己手中的食盒抬了抬,“你有少爷要伺候,我也有。我家少爷吃不得凉饭凉菜,我也不能同你再废话下去,这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