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内烛火葳蕤,星星点点将屋内照的犹如白夜,不知原因不会苍老的皇上颓然坐在地上,衣裳凌乱散在冰凉的石头上,他拿着一块玉佩痴痴看着,一会哭一会笑。

  萧枕雨慢慢走到他身旁,就在要抬手掀开隔开他们的最后一道珠帘时,他回过头,又是那种充满疑虑的眼神。

  “怎么了?”舒暮云无声地问道。

  萧枕雨读着他的口型,摇了摇头。他抬起剑鞘,拨开了珠帘,珍珠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响声。

  阴风自门口吹进室内,蜷缩的皇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非常缓慢地抬头,好像如果他速度快了一点,眼前的鬼就会消失一样。

  当他看清了萧枕雨的脸之后,便疯狂地笑起来:“你终究还是来看我了,你之前为什么不来看我?”

  “为了见我一面,把自己的皇子退出来试探,何必呢?”萧枕雨凝视着他,“你那个死去的儿子不是我和我手下的怨灵杀得,龙气庇护,一群怨鬼又能如何?”

  “死就死了吧。”皇上挥了挥袖子,几乎疯癫道,“我都不在乎。”

  “你在乎的我永远也给不了你。”萧枕雨走到他身前,单膝跪下来,看着皇上浑浊的眸子,“昊帝,这名号太大了,你担不起。就像你要将四季芳菲归于我一人一般,我也担不起。”

  “你是来杀我的吗?”皇上呵呵笑起来,“你恨我。”

  “或许吧。”萧枕雨喃喃道,“但是我现在不爱也不很,只想了结一切后,离开这里。”

  皇上听他的低语却忽然起了精神,一把去抓他的剑,只可惜厉鬼的剑锋就像厉鬼本身一般,普通人抓不到,皇上抓了个空,神色更加痛苦:“你就当真不爱我?”

  “不爱。”萧枕雨垂下眸子,“陛下,您该还债了。”

  说吧萧枕雨起身,长剑抵在了皇上的胸口,他胸中忽然燃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悲意,这悲意并不属于他,他很确定,自己只想快点杀了这个人,绝无半点怜悯。但是那突如其来的感情却左右了他的言语。

  萧枕雨脱口问道:“这个玉佩是什么?”

  皇上神色也迷茫了一瞬,他低下头,看着自己一直死死握着的玉佩:“是你……是我送给你的?”

  萧枕雨甩了甩头,将那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压抑住,他手往前一送,干脆利落将长剑刺入皇上的心脏。没有多余的废话,也没有缠绵的爱恨难解,他只是很快也很平静地杀了他的仇人。

  皇上捂着胸口,怔怔看着他。

  这幅场景有些熟悉,但是萧枕雨想不起来。

  那股莫名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萧枕雨的眼中不由自主留下了一行泪。他抬手擦拭,又惊又疑。

  与此同时在门外的三人眼前同时升起了各种文字。

  萧枕雨擦去那些不明原因的泪水,自己的灵魂也慢慢化为金光,他对着门口三人深深一拜,抬起头笑道:“多谢几位,帮我解脱。”

  舒暮云垂首,和秦漫舟握着彼此的手,消失在皇宫中。

  谢如故慢了一步,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萧枕雨:“你是不是不开心。”

  金色光芒中的萧枕雨一怔,便在这顷刻间,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神情也有了变化。

  萧枕雨回眸看向无声无息死去的昊帝,边哭边笑:“不开心。”

  “这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谁都给不了。”

  谢如故还想在说话,时间却已经到了,他离开了副本。

  萧枕雨的身体还在消散,那先前询问过秦漫舟的神秘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他深爱你而求不得,是你负他,也是你抛弃了他,你为何还要哭呢?”

  萧枕雨闭上眼睛:“都是虚妄幻想,不过是你的愿望,我不过那个人的一缕记忆裹挟了怨恨,何谈欢喜?”

  那声音沉默片刻:“我只想帮你出气。”

  “此间种种都是妄念。”萧枕雨轻声道,“这个幻境就此关了吧,皆为虚假,你应该懂得。仙尊他永远不会对那个人求而不得。更何况我只不过是他的一缕残念,都会不由自主流泪,若他还活着,也不想看见这爱恨颠倒,情仇翻覆的故事。萧枕雨致死不爱昊帝,但是那个人致死还是注视着仙尊的身影不愿意移开。”

  他消散于夜色中,只留下最后一句话。

  “那个人和仙尊早就死了千百年,期间爱恨都也是无人知晓的旧事,世人甚至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你为何还要设下开启试炼境,为何还执迷不悟?”

  待良久之后,那声音轻叹一声,整个幻境副本分崩离析,被他永远关上了。

  “因为那个人是我唯一的亲人。”声音对着虚无寂寞地说道,“却只为了所谓情之一字惨死,我自然看不开。”

  舒暮云睁开眼睛,他正靠在秦漫舟的怀里,不远处布偶猫云舟正在打滚,也不知道对谁卖萌。边牧哼哼唧唧在睡觉,似乎做了什么梦。

  秦漫舟的怀里很温暖,舒暮云不想动。

  秦漫舟伸出手,轻轻盖住了舒暮云的眼睛,他低下头,吻上舒暮云的嘴唇。

  舒暮云从秦漫舟的指间看得到一缕又一缕的金色阳光,他闭上眼睛,微笑着回应。

  “我在想。”秦漫舟抱着心上人,将脸埋在舒暮云的背上,“这一局过得太轻易了。”

  他轻笑道:“轻易得仿佛是有什么让我们知道一些过往。”

  舒暮云抬手拍了拍秦漫舟的手背:“青猎说的很清楚了,这个试炼境似乎和千年前的修道之人有关。”

  “而且看起来境主并不是闲得无聊要做人性测试,他似乎是有目的的。他想看到玩家之间为情所困,为情所扰,为情生死相依或为了生死反目成仇。”舒暮云分析道,“这一切都和‘情’有关,又和‘求不得’有关。”

  “听起来他还是闲的无聊,没好到哪里去。”秦漫舟没好气地吐槽道,“不过好歹有方向了,记得老祖宗讲的那个仙尊吗?叫玄颢的,他特意提了名字绝对别有用意,而试炼境的主人没阻止他,说明他也想让我们顺着这条线找真相。”

  舒暮云沉默片刻:“试炼境主人似乎是想让我们寻找到玄颢传说的真相,那真相不为世人所知,他想让人将那段故事翻出来。而这个游戏就是用来选拔人选。”

  “而且这个真相一定和感情有关系。”秦漫舟叹了口气,“他直接告诉我们不行吗?”

  “不行,因为他还想知道‘情’相关的一些事,他应该是认为只有亲眼看见才能解开他心中的谜题。”舒暮云手指轻点地毯,长衣袖盖住了他的手掌,“他的目的并不是单一的让人知道真相或是理解为何人可以为感情生死不顾。所以他要开这个局,而你和我正好符合他的选人标准,既是情侣,又有能在游戏里存货的能力,所以这次我们才会进入这个特殊的副本。”

  舒暮云无意识摸地毯的动作一顿,他坐直了回头:“师兄。”

  “嗯?”

  “玄颢和昊帝,这名字会不会有联系?”

  “肯定有吧。”秦漫舟沉思道,“这件事其实我们可以求助场外帮助。”

  “什么?”

  “我们要去找到青猎。”秦漫舟狡黠笑道,“这样既能知道往事,还能把老祖宗就救出来。还要我想查一下秦家的家谱。”

  舒暮云一怔:“为什么忽然查家谱?”

  “我想知道秦翾那一代发生的事情。”秦漫舟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舒暮云的耳锤,“按理说我家那俩老祖宗都名声远扬,我直系那位还是个弟控,怎么就这么轻易让其他族人把秦翾除名了?我就琢磨看看族谱,说不定能看出点什么线索。而且秦家族谱自古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入,哪怕女子嫁出去,也会将她的儿子和孙子记载上。我看看能不能顺带挖掘出点啥。”

  “还有一件事。”舒暮云听他说完,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关于谢如故的事情。他和我谈心时说的心事和试炼境主人的目的有些相似。而且青猎没见过谢如故,怎么会说都是故人?若是他们私下见过,谢如故却从未提过,一开始也装作不认识的模样,有些可疑。”

  舒暮云整理了下思绪,继续说道:“而且青猎当时的询问也让我觉得微妙,为何问谢如故要不要抽取萧枕雨的怨念?谢如故当时拿出的那个手绢也有些稀奇,我一开始和他站在一处,没看见有丝绸之物的反光。况且他怎么知道手绢上的诗句能让萧枕雨冷静下来?”

  秦漫舟微微皱起眉,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靠:“我仔细想了,我当初打算请颜陌陌和唐雅歌一起组队是看中他们能力,颜陌陌城府深还冷静,又是位法医,有职业优势。唐雅歌聪明伶俐又能打,都是好队友。叶遵我是看上了他的性格和能力,他虽然脑回路有些清奇,但是其实很善良,但不烂好人。能打架也能动脑,对朋友很够意思,人也好玩。不过即便如此,当初他提出留下联系方式时,我也是打算交个朋友,也是后来才考虑带上他。至于谢如故……我竟然对为什么带他进队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有问题是一定的。”舒暮云笑了笑,“但是他现在没害过我们,还帮过我们。其实我觉得不要和他翻脸。”

  “我同意。”秦漫舟伸了个懒腰,“听这意思他不是和试炼境主人有关系,就是自己知道些什么。翻脸是不可能的,但是多少提防点。”

  他打了个哈欠:“重点是提醒叶遵,啊我困了要去睡会,你休息会不?”

  舒暮云眨了眨眼睛:“师兄,你等下再睡行吗?”

  “啊?”秦漫舟第二个哈欠打到一半,“咋啦?”

  舒暮云不知道想起什么,脸瞬间红起来,他不看秦漫舟,半闭着眼睛亲了他一下,从秦漫舟甩在身后沙发上的包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秦漫舟看着那个自己买完都没来得及给男朋友看的计生用品,脸一下子绿了,他嘻嘻两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舒暮云就先开口了:“我们一起去休息吧。”

  他虽然脸红的跟刚被擦了一盒腮红一眼,但仍旧笑道:“我之前没理解你的意思。”

  秦漫舟贱兮兮伸出双指,夹起那盒套:“没事,现在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