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其它小说>戏剧性死亡>第68章 .请问您喜欢玩游戏吗?

  印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房间里点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笼着书桌的一角落下一个小小的光圈。阴暗的屋子里没有过多的摆设,除了紧贴着窗户的书桌外,就剩下正对着印桐这边的另一张单人床,和床对面与墙同宽的衣柜。

  细碎的交谈声从门口传来,印桐眯着眼睛寻声望去,只能看到一个背对着他的少年。

  少年站在半开的门内,被走廊上的灯光点亮了阳光般明亮的发丝。他身上就穿着一件衬衣和一件薄薄的毛衫,隔着微弱的灯火,还能隐约窥见后背上展翅欲飞的蝴蝶骨。

  印桐忍不住坐起身,视线偏移着向外窥探。

  交谈的另一方被挡得死死的,全程出镜的只有那两根兴奋得上下挥舞的胳膊。印桐摇晃了半天脑袋,只模糊地瞧见了他身上那件橘红色的大衣,连点头发丝都未曾窥到,更别提猜出来者是谁。

  他揉了揉眼睛,捏着被角试图悄无声息地凑近一探究竟。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将被子掀起来,床边就有什么东西被带翻到了地上,发出一连串细碎的杂音。

  纤薄的书页栽到地上“哗啦啦”地翻走好几页,印桐保持着掀被子的姿势看着书签掉出夹页,再一抬头,正对上安祈的眼睛。

  逆光而立的少年停顿了片刻,反手“咣”地一声甩上了门。

  “卧槽你”

  门外的聊天对象扯着嗓子嗷嗷乱叫,抗议了半晌又消匿了声音,仿佛被人捂嘴拖回了房间里。印桐仰着头,看着微弱的灯光里向他走近的少年,暖黄色的柔光勾勒出对方纤细的发丝,圈着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就像什么出现在梦中的幻觉。

  他忍不住笑了。

  他说:“安祈啊,我有时候真的想从这栋楼上跳下去。”

  安祈不动了。

  他笔直地站在离印桐还有半步远的地方,仿佛是被锥子扎穿了脚面固定在原地。他的睫羽轻颤着,烟灰色的眸子不自觉地睁大,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印桐,唇齿开合,却吐不出一丝半毫的声音。

  他像是想说什么,嘴唇轻颤,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印桐笑着看了他半晌,弯腰探出床边,伸手拉住他的衣服,将浑身僵硬的人拽到自己面前。

  他说:“来啊,还愣着做什么?不是你说了,睡醒之后什么都告诉我的?”

  安祈被他拽得单手撑在床边,纤若薄翼的睫羽抖如筛粉,抿紧的双唇渐次发白。

  他看着印桐的眼睛,视线游移着就像想从他的瞳孔中翻出什么东西,然而夜晚的灯光太模糊太昏暗,他只能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盈盈如月,就像是含着一汪清澈的冷泉。

  他的手指缩了一下,试探着去握衣服上那只柔软的手,然而手的主人却蓦地松开了对他的牵制,笑着拨弄了一下他柔软的发丝。

  印桐笑着点了点床边的位置,他说:“坐,你还有机会坦白从宽。”

  “我们先从最近的事情说起。”

  ……

  从“最近”的开始说起,就是从刚才发生的事情开始说起。安祈组织了一下语言,顺着印桐的目光看向玄关的木门,他说方才惨遭他门板拍脸的少年名叫程铭雀,16岁,人如其名,聒噪得像个麻雀。

  程铭雀是当年高一的新生,在安祈转学之前就加入了印桐的小团体,算是社团里的老前辈。

  所以按道理说,和他关系好的不是安祈,而是印桐。

  “我之前认识他?”印桐问。

  “你之前认识他,”安祈回答,“你在来这所学校之前就认识他。我从他的话里话外提取信息分析了一下,你们进入这所学校之前关系应该算不上太近,也许是因为父辈的原因认识的,不过现在,”他抬头看了印桐一眼,刻意咬了重音,“‘现在’你们俩关系还不错。”

  “所以他应该是你在信里面写到的,跟我同期进来的那十一个人中的一位,”印桐扒拉着手指头数着,“而‘我’现在除了是二年A班的班长,还是社团的成员之一,并且担任着你的指导员,对吗?”

  “……”安祈沉默了一下,他说,“对,现在的时间就紧接着我写给你的第七封信。”

  印桐蓦地笑了。

  他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仰头看着安祈,他说:“那么问题来了,安小朋友,你为什么要给我寄信?”

  安祈抿了下唇,转过头,对上印桐的眼睛。

  他那双烟灰色的眸子有些模糊,盛着暖黄色的灯光湿漉漉地泛着些许可怜,他说:“桐桐,我以为你会知道答案。”

  “两年前我从昏睡中醒来之后,就只记得你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以为自己叫印桐。”

  “我以为你会知道答案,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印桐短促地笑了一声,他的表情有些戏谑,明显不相信这个回答。他说:“老生常谈也我听腻了,你也该挑点新鲜的说。你那些日记是哪来的?”

  “管家爷爷给我。”

  “你觉得我会信?”

  “我不会骗你,”安祈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我永远不会骗你。”

  印桐在心里轻笑了一声,他不是信不过安祈这些话,而是这小子说一半藏一半的毛病早就根深蒂固了。他说日记是管家给的,却没说管家从哪来的日记,说自己失忆了,却不说为什么要给印桐寄信。

  他的每一个表情都像在证明自己的无辜,可他真的无辜吗?

  印桐别开视线,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

  他说:“好,那么麻烦安小朋友再给我透露一下,你知道的箱庭online是个什么东西。”

  对于印桐的来说,这场游戏开启于那个糟糕的傍晚。他在店里目睹了Christie的死亡现场,逃到商业街后惨遭丧尸围堵,经历了一场以自己为主菜的全肉宴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以为自己死了,再睁开眼睛时却进入了所谓的“箱庭online”。

  他就像被人耍了。

  没有前情提要,没有游戏规则,他所做出的一切行动都取决于自己对恐怖游戏的了解,和观察过现状后产生的判断。

  所以他打出了新手教学的Bad Ending(坏结局),并在失去意识的前提下,被强制传送进了“主线剧情”,并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毕竟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主线剧情”是个什么东西。

  可安祈不一样。

  当印桐睡了五个小时后再度睁开眼睛,看到安祈的那个瞬间,他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所猜测到的那些线索,十有**都是安祈本来就知道的常识,所经历的那些谜题,在对方眼里根本算不上秘密。

  对于安祈来讲,他经历的一切恐怕真的只是一场游戏。

  他的眼睛里一丝半毫的无措,没有任何对于未知的恐惧。

  他像是已经知道了结局。

  印桐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床边的少年那双烟灰色的眼睛。他听对方提起一切开始的那个黄昏,听到他说:“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在你和Christie见面的那天傍晚,箱庭online突然开启了他们的内测活动,ELF公司在收到的愿意参与内测的邮件中‘随机’抽取了一部分成员,在当天的18:45,直接启动终端,强制加载了他们的思维数据。”

  “他们是被迫进入这场游戏的。”

  那是个极端混乱的黄昏。

  正在工作上班族突然一头栽倒在文件堆里,和同学聊天的学生差点从楼梯上翻下去,悬浮车上的司机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从中央城内到中央城外,将近48个城市一度陷入瘫痪。

  游戏外的人们无法预料到发生了什么。

  游戏内的人们无法接受正在发生的事。

  他们看到了自己最害怕的过去。

  “‘最害怕的过去’?”印桐低着头,一边用食指绕着安祈压在他被子旁边的手,一边轻声询问。

  金发的小少年被他绕得心里七上八下,干脆一把拽住作乱的手指,牢牢地攥在了手心里。

  “准确地说,是‘印象最深的过去’,”安祈握着他的手指,偷瞄了一眼印桐的表情,觉得以自己的道行实在看不出对方的喜怒哀乐,干脆攥紧了些,不给对方抽回去的机会。

  “这个‘最深’通常指得是负面印象。比方说有的人小时候最害怕漂浮的窗帘,他就可能会被送进一个只要接近窗帘,就会被突然窜出来的东西咬死或者吞掉之类的副本。有的人小时候害怕被老师批评,就可能被送进一个满是教室的逃脱副本,只长着一张嘴的老师是关底boss。”

  “比方说我,”安祈停顿了一下,握着印桐手指的那只手不自然地瑟缩了一下。

  “我当时睁开眼睛,看到”/“你可以不用说。”

  印桐打断了他,送上一个短促且敷衍的笑容:“你不用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安祈抿了下唇,他看上去有点委屈,却顺了印桐的意接着说道:“我们将‘新手教学’的副本称之为噩梦副本。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比新手教学要可怕。”

  通关了新手教学后,所有的幸存者来到了这栋宿舍楼的大厅里,他们在大厅的公告牌上找到了写有自己名字的房间,并且发现,这场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因为公告牌上那个用粉笔写下的时间,是个会不断减少的倒计时。

  所有人都能看到白卡上的提示,它说。

  “三天后,幸存者被将强制进入主线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