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63章 推远

  帘缝中溜进来的日光暖了被褥外交握的手,指尖的灼热感将严辞镜唤醒,他迷糊着,疑心还在江陵,还能暂且忘却琐事,只需醉心于如朦胧烟雨般的情爱。

  语方知压在他腰上的手臂有些沉重,但力道是他早就适应了的,后颈上均匀的呼吸也熟悉得叫人心安,甚至他翻身时,语方知下意识搂紧他的时机,也同往日一样。

  他不记得昨夜两人拌嘴的原因,只记得语方知耐性极好,哄得他勾着嘴角入睡,弯着眼睛醒来。

  接下来,净面穿衣,语方知亲力亲为,严辞镜也习惯了衣来伸手,腰封束好,他便勾了语方知的脖子下来亲嘴。

  他含蓄,不好直接问人家能否留下来陪他,便说:“你今日要去哪里?”语方知还没答话,杜砚在敲门,只好先去开门让他进来。

  杜松捧进来一大束新鲜海棠,小清跟在后面探头,众人皆欢欣,唯有严辞镜笑得勉强,偏偏语方知要雪上加霜,花瓶摆在了床头小案上。

  “你和花很相配。”语方知满意自己的杰作。

  严辞镜眼底黯淡:“是么?”

  语方知没注意听,也没留心严辞镜的沉默,只专心摆弄手中的花枝,还唤杜松拿了剪子来亲自绞多余的枝叶。

  他哪里会绞,花枝被他折腾得发秃,枝头几朵花孤零零的,美感全无,不过那副认真劲难得,严辞镜似乎从来见过他这副样子。

  又听他说:“府里也栽海棠,好不好?”

  侵了卧房还不够,府里也要到处都是那人的痕迹才好吗?严辞镜摇摇头:“我府里风水不好,养不活的。”

  语方知好笑地看了严辞镜一眼:“怎会?”

  “你院中栽了许多,够了。”严辞镜起身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

  “嗯?”严辞镜被语方知拉住了手,同时杜砚和小清退下离开。

  语方知跟他抵着额,低声问:“你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语方知眼中汪着一泓清泉,如同水中月般温柔,严辞镜差点要脱口而出,有关他身上的毒,有关细雕海棠的玉,有关他那念念不忘的小友。

  还有很多,很久之前在地洞里救他,冲进火场帮他,徐府那一夜用了那样的法子救他,那么多那么多的恻隐之心当中,到底藏了几分喜欢?喜欢的是否是他严辞镜?

  现在呢?他还分得清吗?日日挂在嘴边的爱,算不算爱屋及乌,因着幼年的小友才来爱他?

  “语方知……”

  严辞镜想问了,语方知默默等,触触他鼻尖,待他将所思所想说出,便要碰碰他的唇。

  “语方知,你是真心——”

  “大人!”

  杜松在门外喊醒了严辞镜,他不敢再说,闪躲着语方知探究的眼,慌张回了句:“何事?”

  “大人!云水寺的小僧来了,说是大人捐的香油钱多,亲自来道谢。”

  “云水寺?”语方知笑意渐淡,“我忘了问你,你为何要去云水寺?”

  严辞镜根本不会撒谎,他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不笃信神佛,又岂会因为仕途不顺登山?说是为了年前语方知甩出的那两支下下签,语方知还能姑且信一信,但显然不是。

  “小僧还候在外面,我去见一见。”严辞镜推开了语方知,很快开门出去。

  语方知提声追问:“真是为了仕途么?”

  “是啊!你不信?”严辞镜脸上的笑像是画上去的,怎么看怎么别扭,他心中不安,却也不敢说真话。

  夏长嬴避世多年,严辞镜不愿透露他的行踪,除此之外,夏长嬴知晓的,他那些不为人知而又深刻的往事,他还不想让语方知知道。

  他躲着语方知离开,同时也不可逆转地,将语方知推远了。

  语方知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严辞镜的不对劲?可他已经不想问了,他灰心了。

  屋中海棠盛放,气息薄而艳,安静得仿佛在甜睡,以往语方知爱闻那味,也爱看那样子,但现在没有心情。

  他不爽地揪住一瓣海棠,不舍得真扯下来,只轻微地晃了晃,让甜香的气味溢满情欲渐消的屋子,香味还不算浓郁,但他等不了了,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

  如枯候在窗外,等语方知出来,他道:“事情有眉目了,荆六传消息来,基本确定在沛县,但年代过于久远,还要些时间。”

  语方知先是喜,他的策略没错,根据严惊平幼时跟他提过的老家风俗特点,再去找傅大人要了蝇婆当年的口供,确定了几处最有可能的地点。

  接着是疑,老乞丐只说了严惊平被带走,但被什么人带走他就不知道了,语方知找了不少涉事官员的画像,老乞丐看了都说不是,语方知没辙,姑且猜测严惊平逃出来后可能会回老家,但也只是猜测,找到了出生地找不到人,还是没用。

  “出事之后,除了毕大人,到底还有谁进过孟家?”又不知带走严惊平的是敌是友,语方知很是烦躁。

  如枯想的是复仇大计,便道:“若他还活着,有心报仇,怎么可能一点踪迹都没有?”

  语方知警告地看了如枯一眼,道:“孟家倾覆于他而言也是无妄之灾,若他从此避世安居,也再好不过。”

  依靠一个不知生死的人来揭开旧事,如枯对严惊平不抱什么希望,比他更靠谱的人也不是没有,“主子,刘佩要见你。”

  刘佩跟语方知不打不相识,但也还没熟到能把酒言欢互道衷肠的地步,何况语方知还激他,道出了他为了病重老母甘愿留守晔城不去戍边的真相。

  语方知没跟他客气,直接跟他确认了有关魏成调派禁军封禁孟家的事,刘佩直肠子不会撒谎,当下便承认了,但也没有再说别的什么。

  语方知也不跟他浪费时间,说了那一百一十名禁军的下落后就离开了。

  原以为还需要些时日,但没想到刘佩这么快就想通了,主动说要见他。

  刘佩头脑简单但忠诚厚道,语方知也不跟他绕圈,在被问到他是否跟孟家有关时,他大方承认了。

  刘佩肆无忌惮地打量语方知,见他毫无退缩之意,也道:“果真……果真有问题,将军没有怀疑错——”刘佩心有余悸,当初他还劝过鹿逞,但现在看来鹿逞自请去戍边的举动一点错都没有。

  语方知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虽然也算是跟在魏成手底下,但这么多年也没发现什么,能说的也不过是禁军和城外大营中,跟魏成相好的势力罢了。

  “今日魏成在府中设宴,邀了不少禁军将领,你要是有本事,可以去看看。”刘佩道。

  刘佩想得非常简单:“你功夫也不错,进书房已经不难吧?你怀疑他有鬼,那你溜进他书房看看咯?”

  语方知还没说什么,如枯倒是笑了:“能张嘴的活人都想方设法弄死,书信之类的死物怎么可能还留着?魏府书房,又岂是那么好进的?”

  刘佩甩手,“那没辙,跟魏相相熟的将领,就比如雷应天,他们都是亲戚,你家的儿娶了我家的女,要不然就是谁又帮谁升官,谁跟谁一起发财,绑得死死的,你怎么探人家的口风?”

  如枯说不过他,也知道他说的事实话,心里一阵憋屈,倒是语方知笑了。

  “探口风?能让他自己‘交代’最快。”

  想进魏府还不简单?语方知如黑夜中掠过的一阵风,卷得树影微动,人都去注意树梢的动静了,没发现屋檐上半立的身影。

  再是屋中传出的曲调诡奇瑰丽,屋外的小厮好奇得很,没心思注意旁的动静,语方知也好奇,拨开瓦片看去,好家伙,魏成这老家伙把花楼开进府里了!

  一个个薄纱覆体的哪里是舞娘?分明是吐芯的花斑游蛇,不只在原地扭,还会往人怀里钻,偷人嘴里的酒喝。

  语方知皱着眉一张张脸看过去,除了魏成黑鹰,还有几个脸熟的,最次的椅子空了,不知坐的是谁。

  眼瞧着魏成喝得脸色涨红,语方知打算帮他解解酒。

  悄声翻下屋檐,语方知往书房探去,原以为书房外守卫森严,没想到人都聚在院外分酒喝,语方知颇为诧异,迟疑着往房侧移去。

  房中黑漆漆的,语方知放下心,但还是颇为谨慎地贴着墙挪,悄无声息。

  听见“吱呀”一声,语方知飞快掠上屋顶,再往下看去时,看见了一片衣角。

  夜探书房的还有别人?

  思索间,那飞速跑出去的人莽撞地惊动了守卫,吃酒的也不吃了,分成两拨,一波去追人,一波去冲进来,举着灯四处张望,恰好跟立在屋顶的语方知对上了眼。

  “有刺客!”

  语方知暗骂一句,飞出几片碎银子灭了灯,翻身飞下来踹倒了拦路的,追着那片衣角闯进了后院。

  作者有话说:

  要吵架了,也快要掉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