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惊孟>第164章 阴差阳错

  “抓刺客——”

  “啊——”

  魏府后院被这一声尖利的喊叫破了寂静,胆儿小的吓得不敢动,被凶煞的家奴撞翻了直滚进草堆里,往前院送酒送菜的小厮吱哇乱叫着打翻了菜盆,像陀螺似的在原地打转。

  语方知从没觉得豪奢的宅子好处那么大,先不说家奴来来往往容易掀乱,就说院里假山乱石林立,草木成荫,往里头一躲,一时半刻也不怕人找到。

  语方知若是真有心逃,那是一定能全身而退的,并且引起书房外混乱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算白来,但眼下他更想知道最先奔逃出去的人是谁。

  那人是识得路的,逃得极有章法,语方知一面注意躲避家奴,一面要注意不被甩开,跟得十分吃力,在追上假山跟丢了之后,语方知才后知后觉自己是被人耍了。

  “假山上有动静!”

  魏府毕竟不是一般府邸,府里很快集结了一小队凶悍的人手,包围了假山。

  府里这一阵喧闹,已经引起了前院的注意,黑鹰跟着魏成过来,很快,后院里的火光便将这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语方知此举得不偿失,不仅没追上,反把自己套了进去,如枯等人就候在暗处,但不到万不得已,语方知不会唤人出来营救。

  身上的碎银子已经打发完了,语方知抓起几粒鹅卵石我在捏着手中,黑暗中,手心潮冷,再是后脊一阵凉意,语方知这时才注意到这乌漆墨黑的石山背后,是一面湖。

  他一边挪,一边听黑鹰像受惊的狗彘般叫唤。

  “天杀的是谁扰了相爷的兴致,还不快快出来受死?!”

  魏成则是笑里藏刀:“小兄弟星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来者是客,有什么本相能帮到你的,尽管说,万事好商量。”

  两人说话不过是转移注意力,高举火把的侍卫已经握着刀往山上走,火光一寸寸地挪,语方知鼻尖的汗珠被映在湖面上的火光照得微微发亮。

  头顶上的乱石伸出一把火,语方知紧紧贴住石壁,低头看着落在脚尖处的火油,看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

  身侧一阵风不及扑面的晚风清凉,语方知暴起,正要扼住那人的咽喉就被人推下了湖。

  语方知气得肝疼,好在那偷袭的小贼劲儿没使对,把自己也甩了下来,倒是蠢,语方知掐住他的脖子将他往水里按。

  要是在岸上,哪里还给他机会多活?也就是在水下,语方知知他动弹不得,才等他咕噜咕噜地放了气。

  那人不会武,手上力道没语方知的大,掰不开脖子上的手,又呛了好几口水,很快就沉沉往水底里坠。

  落水的动静极大,很快湖边就围满了官兵,湖面的粼光像跃动的火星。

  岸上的官兵看得不甚清楚,水底的语方知却看得一清二楚,待他将沉在湖底的人的面容看清,脑中嗡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用力把他往怀里拉,掌着后脑以口渡气。

  严辞镜已经半昏迷了,模糊看见逆着火光的影,想抬手摸摸他交拢的眉,可手像被水抽了力,连着身子也不住地往下坠,离湖面越来越远。

  语方知护着他往水里坠,跪在凹凸不平的湖底,握着他水青色的脖子,缓缓渡气。缠眉的水草,落在脸侧的碎花,全被语方知拂开,他紧紧盯着严辞镜,直到他眼缝中的光渐渐褪了黯。

  他知道严辞镜撑不了多久,抱着他往水面游去。水外的官兵像盘踞的水蛭,语方知本不愿露面,但眼下也顾不得了。

  察觉严辞镜在扭动,勾了语方知的腰封把他往下扯,语方知以为他在害怕,便更用力得握住了他的腰。

  他没想到的是,出水之前,严辞镜用尽了气力,在他唇上重重一碰,接着便按着他的头,率先出了水面。

  “刺客!”

  严辞镜置若不闻,趴在水面上换气,看上去十分吃力地往岸边游去,实则是语方知在水底下举着他往岸边挪。

  黑鹰已经认出了严辞镜,命侍卫不要乱叫,但没让侍卫收好手中的长剑,严辞镜趴在岸边,面对着比湖水要冷得多的的刀尖,打了个冷战。

  “严大人?你不是在前院喝酒吗?怎么下湖玩水了?”黑鹰蹲在岸上问,魏成在一旁背手站着,正阴冷地盯着湖面的动静。

  严辞镜咳了几声,握着胀痛的喉,哑着声道:“下官不胜酒力,让小厮引来后院散酒气,不料撞见刺客奔逃,后被推入水中。”

  “刺客呢!”

  严辞镜冷得微微发抖,轻轻摇头:“我不知,他将我推入水中,大概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伺机逃跑。”

  恰好侍卫来报,说是后院某处墙边发现了一串湿脚印。

  黑鹰让他滚,又问严辞镜:“你看见他的样子没有?”

  严辞镜点点头:“见了,那一双眼极吓人,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我正要叫就被推下了水。”

  好一记调虎离山,黑鹰大骂了一句,手中火把砸进了水中,溅起的水沫扬了他一脸,他抹了一把,大叫一声,接着,从脸上抠下一只带血的水蛭。

  严辞镜看向魏成,正要告罪,又看见管家跑至在魏成身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眼见着魏成的脸色像风干的水泥,越来越硬,最后拂袖离去。

  黑鹰阴阳怪气地说:“严大人,上岸吧?还嫌喝的湖水不够多吗?”

  水下的语方知听他如此说,还要扔水蛭,忍住了,把严辞镜托举上岸要紧,等湖边人散去,他才悄悄露了水面,跟如枯回合。

  “倒是配合得好,墙边的湿脚印是你留的吧?”

  如枯点头。

  “平日没见你这么机灵。”语方知抹了把脸上的水,眼下他最担心严辞镜的状况,没注意到如枯不同寻常的沉默。

  严辞镜跟黑鹰上了岸后便自请离开,可黑鹰不允许,假惺惺地说他浑身滴水需要沐浴更衣,要留他下来换身干爽衣服。

  严辞镜怕惹黑鹰怀疑,不得不从。

  魏府厢房不比自家舒坦,严辞镜没进浴桶,擦了身子就换了干衣服,刚披上外衣,黑鹰就踩着水汽笑盈盈地进来了,严辞镜有些不悦,但还是唤了声黑鹰大人。

  黑鹰颇为可惜地打量穿戴整齐的严辞镜,垂涎的眼神在他透红的脸上滑动,吞咽一把,口中干涩地说:“出来吧,留你下来另有要事。”

  又要问他什么?严辞镜揣测许多,但怎么样他都不会说的,不懂书房的路,没见过语方知,他只是喝醉了酒去吹风。

  “严大人,吃药吧。”黑鹰递去一个小锦盒。

  严辞镜独独没料到是这一件事,僵在原地,头脑空白地盯着盒子里又黑又红的药丸,说出口的话像是浮在空中的碎云。

  “才过了十天……”

  黑鹰笑道:“十天不短啦!也是与严大人相熟才掐着点儿给药,平常我给旁人吃药,都得过了十天。”

  “过了十天……又怎样……”

  “过了十天就要发病,再误一次时辰,就死定咯!”

  严辞镜眼中的白透出一圈血腥的红,恨不得立刻杀了黑鹰,恨了片刻,那一圈红又泛了雾,恨浓成了怨,他心中清楚,杀了黑鹰还有别人,视人命如草芥的恶徒怎么也杀他不尽。

  “吃吧?”黑鹰催促。

  人命岂能催逼?严辞镜不愿意吃,这哪里是什么解药,是枷锁,是黑白无常手上的镣铐,他仿佛看见阎王一手握着滴红水的笔,另一只手举着运簿,就差用笔一勾,他就算完了。

  “我——我想待会再吃。”

  黑鹰可不傻,逼着严辞镜在他眼前把药丸吞了,笑道:“想自己去配药的蠢货也不是没有,我相信严大人不是那种蠢货,但也不得不提醒一句,这芋金丸的解药只有这里才有,就算是神医再世也没用!”

  严辞镜出了魏府,带着剩余十天的阳寿。

  若他听话,按兵不动,十天之后还有十天,但怎么可能?今夜他进魏成书房就是为了打草惊蛇,魏成迟早要怀疑到他头上。

  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十天太过紧迫了。

  那语方知呢?十天?再来十年都不够的!

  严辞镜不敢想了,不敢想恶鬼是如何凶悍地夺了他的生命,不敢想语方知知道了该如何心痛,还有先生,杜松杜砚……

  世间情谊最难偿还,若是再早些,也不必多早,在去年入春前,他把这条命还了孟家又如何?如今到了不得不还的时候,他又欠了别的情债……

  他如论如何也割舍不下语方知,又要语方知如何割舍得下他?

  若是能让语方知今后的苦痛少一些,无论如何,严辞镜都要尽力一试的。

  眼下,办法也不是没有。

  作者有话说:

  既然都期待他们吵架,那下一章就吵架吧……(我可以要一些些可爱的海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