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恒抱着猫走了。

  夫殷坐在原地,安静了许久,身子朝前一倾,趴在了桌上,颓废的气息瞬间席卷全身。

  一边站着的君兮一合掌:“恭喜陛下成功赶走了那只凤凰。”

  木兮憋着笑,“陛下,你可别哭啊。”

  夫殷缓缓抬脸,凌厉眼神朝两个侍女一瞥,君兮撇脸躲开,道:“那凤凰从来万事不上心,陛下盼了那么多日日夜夜等他来,没想到半盏茶时间没到,陛下就将人赶走了,真是长进不少。”

  夫殷闷闷道:“你们下去。”

  君兮和木兮对视一眼,两人无奈摇摇头,行过一礼后退出了殿去。

  夫殷趴了良久,手抬起,缓慢的握住了对面置放的那只茶杯。

  后来几天泰恒便没了踪影,他走了,夫殷却满脑子开始疯狂的想他,从前见不着的时候还好,不过闲下来想想,还能打发打发时间,现在忽然见着个真人,面对面说那么多话,夫殷心里那个名唤欲望的坛子便翻了,成日里叫嚣着想见他想见他好想见他。

  朝会时夫殷一张脸沉着,目视远方,眼神凝重,下方仙家们吵吵嚷嚷,好一阵不消停,夫殷一手撑额,沉声喝道:“吵什么?!”

  阶下朔光仙君一步上前,“陛下!檀微仙君近日来多次出入禁地,妄图打捞魔剑,陛下怎可坐视不管?”

  霖止入魔,手下一对仙剑也魔性深重不可留存,奈何双剑材质特殊,夫殷毁剑不成,只能将剑封于天界禁地天罡池,檀微不知发了什么疯,嘴上说着与霖止再无干系,却还要去那寒冷彻骨的池子里捞前情人的双剑。

  夫殷腹诽霖止的心思都没了,令牌一扔,“去,将檀微仙君召来!”

  朔光接了令牌,刚要跪下,夫殷袖袍一摆,起身离开了,木兮君兮紧跟在他身后,等出了殿门,就见前一秒还滔天怒火气势惊人的人一脚踹翻了路边的花盆,轻骂了句:“混蛋霖止!”

  木兮没忍住,噗嗤笑了,夫殷回头看了她一眼,君兮急忙上前扶正了花坛,轻声安抚道:“陛下何必与霖止仙君置气,他如今已入凡间受罚,再过不得几年,还有几人能记得他?”

  夫殷眼神迷茫几瞬,袖下手紧了紧,他心里清楚,纵然仙界众人都忘了霖止,檀微不会忘,泰恒更不会忘,可也只有这两人,他不想让他们惦着霖止。

  不愿再牵扯这个话题,夫殷负手沿着小路朝寝殿踱去,“我去歇歇,你们不必伺候。”

  木兮君兮还要再跟,夫殷又道:“待会朔光带檀微来,两人定然要闹,你们俩去看着,莫让人看笑话。”

  两人这才退下。

  行到殿外,夫殷一脚过了门槛,又没了动作。

  泰恒坐在房里,怀里依旧抱着那只踏云山猫,好似前几日的场景又重演了一般。

  夫殷确认了几遍不是自己思念成灾引起的幻象后,眉心一皱,踏入殿内,“仙君好大的胆子。”

  泰恒道:“霖止之事不定,臣寝食难安。”

  夫殷道:“此事不必再议。”

  泰恒斟了杯茶,推到桌边,夫殷原不准备坐下,一见泰恒给自己倒了杯茶,立马不争气的坐在椅上,一手圈了那茶杯。

  只是脸还冷着,视线垂着,丝毫不朝泰恒那边看。

  泰恒不惧夫殷脸色,语调温柔道:“臣近日来耳闻一事,不知是真是假。”

  夫殷本就没想赶人走,一听泰恒不与他再聊霖止之事,便起兴接了话头,“何事?”

  泰恒含笑道:“听人说,陛下有一心仪之人,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夫殷刚抬起茶杯的手一抖,茶险些泼出去。

  他绷着脸看泰恒,问:“仙君信了?”

  泰恒双眼迎着夫殷的视线,“陛下说臣该不该信?”

  夫殷下意识想否定,偏偏话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他按捺着指尖的颤抖,强行镇定的抿了口茶水,一抬眼,就见泰恒起身,放下猫,步履悠闲的朝自己床榻行了过去。

  夫殷脑子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

  泰恒回眸一笑,丝毫不畏惧的朝床边一坐,半倚在了床头,道:“区区不才,想侍奉陛下左右。”

  啪。

  夫殷脑袋里绷紧的神经断掉了。

  他看着泰恒,半天没说出话来,踏云山猫跑到他脚边,蹭了蹭垂下的衣摆,见夫殷不搭理它,便一矮身跳起,跃到了夫殷膝上,夫殷这才被惊醒了似的,粗着嗓子,吐了三字,“你下来。”

  泰恒见这人脸色沉得可怕,心里奇怪,面上却还是轻笑着,问:“陛下不喜欢?”

  喜欢,自然喜欢,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可这架势一看就是泰恒为了想给霖止求情,才愿意来爬自己的床,夫殷怎么可能愿意。

  夫殷梗得慌,满心都是怒火,一半是为了泰恒,一半是为居然动心了的自己。

  “仙君莫要胡闹。”夫殷语气不善。

  泰恒仔细看他表情,缓缓从床边站起,边朝夫殷走,边轻声问:“莫非,臣猜错了?”

  夫殷瞪着眼看他,“仙君猜错了。”

  泰恒笑:“陛下可别说气话。”

  “并非是气话。”

  “哪里不是气话了?”泰恒站在夫殷面前,低着头看在生气的帝王,“陛下脸这么红,分明是被臣猜中了。”

  夫殷一惊,手抬起捂了半边脸,当真温度烫得惊人。

  泰恒唇角微微翘起,手伸出去,胆大包天的想碰碰仙界之主发红的脸,夫殷眼中斑驳情绪飞闪而过,泰恒发凉的指尖碰到自己颊边的一刹那,他猛地抓住了泰恒的手。

  从年少不经事时开始,夫殷就喜欢泰恒了。

  他知晓泰恒面热心冷,心里真正放着的人,除了一个长姐折岚,再便是从小的好友霖止。

  夫殷想让泰恒也把自己放在心尖上,想让这只凤凰也宠宠自己,可惜他努力了那么久,泰恒不仅将他忘了,还喜欢上了盈冉,到后来,他亲手弑杀盈冉被泰恒撞见,从此两人再无任何交集,他那本就不可能实现的情爱,随之愈发成了个笑话。

  如今泰恒为霖止来见他,说句不好听的,是他逾千年的奢望里,最可能将泰恒留在身边的机会。

  夫殷手背上浮起了青筋。

  他紧紧盯着泰恒,面前人的容貌千年来未曾变更,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是他梦里描摹了千百年的模样。

  半温润,半凉薄。

  辗转反侧,求而不得。

  “仙君好大的胆子。”夫殷哑声道。

  泰恒看出眼前人已经开始松动,眼神渐变温柔,他俯下身,在夫殷额上落了一吻,道:“得陛下盛宠,自然大胆。”

  夫殷呼吸一窒。

  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纵然日后他再唾弃今日的自己,也无法磨灭这一刻他心中燃起的狂喜。

  夫殷推开了泰恒。

  泰恒奇怪道:“陛下?”

  夫殷道:“我还需得去见一人。”

  泰恒忽然跟不上夫殷的脑回路,愣了一愣。

  夫殷避着他视线,“朝事未完。”

  泰恒道:“那臣的事……”

  “你若伺候得我高兴了,我自然愿意重新考虑霖止之事。”夫殷俯身将踏云山猫从地上抱起,放入泰恒怀里。

  泰恒眼睛一亮。

  夫殷丝毫不回视泰恒视线,转身出了寝殿去。他在园中小道上疾行几步,又慢下脚步,看远方天际云霞蒸蔚,抬手摸了摸方才泰恒亲过的地方,脸上立时发了烫。

  天帝寝殿无人敢擅入,泰恒抱着一猫在寝殿里待一下午等夫殷回来自然也不现实,他半途溜出去寻好友闲聊许久,入夜再回来时,天帝方出浴池,乌发披散在背后,身上寝服半挂,尚未穿好。

  一见泰恒,夫殷冷哼一声,“原以为仙君后悔了。”

  盈冉被囚天罡池边时,向来不束发。

  泰恒恍然间以为自己见着了盈冉,脚步一顿,好半晌,才走上前去,从背后揽住了天帝的腰。

  “臣若悔了,陛下岂不是掘地三尺也要将臣抓回来?”

  他说话时附在夫殷耳边,撩红了夫殷耳周一圈。

  夫殷动作缓慢的转过脸来,与泰恒对视片刻,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崩溃,他稍稍凑近,试探着亲了亲泰恒的嘴唇。

  泰恒没躲,甚至在夫殷撤后,观察他反应时,主动凑上去,吻住了夫殷的唇角。

  夫殷的魂便飞了。

  他转过身来,一手握了泰恒的后颈,开始深吻面前人的唇,另一手沿着泰恒的衣襟向下,慢慢解开了腰封。

  情至深处时,夫殷问了句:“仙君可知晓我的名字?”

  泰恒伏在池边,费劲的扶着池沿玉石,“臣不知。”

  夫殷的动作便大了些,他咬了咬泰恒的耳朵,低声道:“我名唤夫殷。”

  他想让泰恒想起一些事,不管好的坏的,就算是幼时泰恒故意戏弄他的羞耻回忆也好,他想让泰恒知道,在遇见盈冉前,他已与泰恒结识许久。

  可惜泰恒没想起来。

  沉在欲望里的凤凰轻轻叫着,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说了句:“原以为陛下与盈冉为双胞兄弟,名字该相近才是。”

  夫殷心里的醋坛一下子便翻了。

  他按紧泰恒的腰线,狠力冲撞几下,泄愤似的发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