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这都不是朕今日来此的目的。"
商玨冷傲的站在梁太后床前,居高临下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此时外边开始雷鸣闪电,紧接着倾盆大雨如瀑而下,寝殿未掩实的窗户被风吹得咯吱响,雨声大的梁太后几乎要没听清商玨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来的那句话:
"真的梁植,死了。"
"你、你说什么?什么真的梁植?!"
梁太后从床榻上跳起揪住了商玨的衣服,一脸不敢置信的再次询问。
"什么是真的梁植!你给哀家说清楚!说清楚啊!"
梁太后像是疯了一般的拽着商玨,不断的重复问道。
商玨没有甩开,任由她发疯。
"您大概一直都被梁应瞒在鼓里,您的孩子,真正的梁植一直都被放在别处养着,而假的梁植,其实不过就是梁应露水姻缘留下的私生子。"
"什、什么?"
梁太后微微松开手,不停地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哥哥他怎么会──"梁太后不敢相信商玨现在说的话,她大哥怎么可能这样对她?那也是他的亲侄子啊!
"这是您的探子原本今早会送入宫的书信。"
商玨从手袖中拿出一封书信给梁太后,梁太后一接过马上扑至烛火前,心急的拆开书信晾在微弱的光影前,一字一句的看。
"您的孩子出生身子就弱,几次大病都没死成,梁应便索性舍弃他,重新选了一个冒牌货,再者,梁植的存在只是为了牵制您,所以就算假梁植行径如地痞流氓,梁应也都随他去。"
梁太后听到此处,再加上细看了书信的内容,早已泣不成声。
"他...他怎么死的..."
梁太后滑落在地上,泪水落在信上,一处又一处晕开。
"病死的。"商玨说。
"年前大寒,他病了之后就再没好过,梁应派去的大夫也不是什么好大夫,听说只是吩咐拖着别死就成。如今约莫是已无利用价值,就连拖着也懒了。"
商玨语调不紧不慢,仅有在说完最后一句时,语气有些微的波动。
那是给这个投生错了的真梁植仅有的一丝怜悯。
"哀家那么相信他...那么相信他...大哥他怎么能这样对哀家──"
想起当时生产后虚弱的跪着求梁应照顾她的孩子,想起这些年为了梁家提出的那些索求她双手沾血步步为营。
到头来,竟是一场骗局。
梁太后突地转过头问商玨。
"那斯图夏、斯图夏知道吗?"
如果斯图夏知道他们的孩子出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这些年的信件往返,斯图夏不知对梁太后说了多少次当时因情势所逼他不得不回西祁国举行大婚,后来知道他们之间有了梁植,斯图夏还说他特别高兴,他一定要让梁植明正言顺的站在高处,受百姓敬仰。
"斯图夏?"商玨不置可否一笑。"他恐怕早就知道梁应把孩子养在别处,不过他也跟梁应一样,只是想利用这个存在,逼您夺权。"
听了商玨的话,梁太后再也控制不住的大笑出声。
可笑!太可笑了!
从始至终她就是一个笑话,一个自愿被请入瓮中的傻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太后已逐渐陷入疯狂。
她的孩子死了,她什么都没了,既然如此──
梁太后眼角余光瞥见那把斜放在桌边的剪子,冲上去就要拿。
商玨似乎是早有预料她会有此举动,一把挡住她。
"你就是死了也见不到梁植!"商玨挡下她后用力把她推落在地。
"你满身的罪孽就该下地狱,而无辜的梁植只会下辈子去投好胎。你的罪若是没有忏悔尽净,综是步入黄泉,也没有资格去见他。"
商玨话已至此,没有什么要再对梁太后说的了。
"从今以后,你就在这金华宫熬着,感受梁植被梁应熬到死的痛苦。"
商玨甩手离开,不再去听背后传来那一阵阵压抑着撕心裂肺的哭声。
守在寝殿外的芩襄早已将方才商玨与梁太后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如今她诚惶诚恐,不知自己之后要何去何从。
商玨踏出寝殿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丢下一句。
"看着太后不许让她死,她若死了,妳就去陪葬。"
"是、是!奴婢遵命!"
芩襄回应的时后牙尖都在打颤。
于宽德见商玨似乎就要不管不顾的往雨中迈步,赶紧打着伞跟了上去替他撑伞。
才刚往前走没几步,商玨的步伐就停顿下来,双眼直看着前方。
余瀞撑着伞,伫立在雨中等着他。
商玨像是突然懂了,仅仅回头看了于宽德一眼,见到伺候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于宽德瑟缩了下,没说什么,回过头大步的朝着余瀞走去。
商玨还未开口,余瀞便淡淡地微笑着说。
"陛下,臣来接您了。"
"好。"
商玨伸手接过余瀞握着的伞柄。
"走吧!我们回去了。"
余瀞点点头,与刚纳入伞下的商玨一起踩在雨中。
"你来多久了?鞋袜都湿透了。"
方才商玨只是看了一眼,发现余瀞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干的。
"不久,只是雨真的太大了。"
余瀞没撒谎,他在这儿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商玨就从里面出来了。
"嗯。"
两人出了金华宫门,于宽德让人备下的辇舆轿子早等在外头。
商玨扶着余瀞先上了皇辇后自己才上去,隔着轿子的帘幕,商玨听见于宽德吩咐门口的侍卫再次将宫门关上落锁。
余瀞也听见了。
他心知肚明,下次这金华宫门再开,大概就是太后仙逝之时。
"走吧,不赶紧将这湿漉漉的一身换下,怕是要着凉。"
"嗯。"
余瀞轻声回应,手覆上了商玨的。
余瀞有种感觉,今晚商玨的手,真的好凉,仿佛怎么捂都捂不热。
两人从金华宫离开到回长明宫的路上仅仅就是一发不语的握着手。
皇辇一路抬至了长明宫的寝殿之前,落轿时兰溪带着几位宫人拿着几张干净的毯子迎了上来,替他们两人盖上。
对于余瀞为何去而复返,两人又是怎么淋的如此狼狈,兰溪不敢逾矩求问。
兰溪早在雨大落之时便吩咐人把热水烧上。
"你也淋了一身,去换下后就歇着吧!"
商玨对着也同样淋了一身湿的于宽德说道。
于宽德对商玨说了叩谢陛下之后,让在他身边当差的小太监给扶了回去。
"于公公年纪也大了啊!"
盯着于宽德缓步离去的背影,余瀞感慨地说。
"是老了,也该享福了。"
商玨同样也看着这个服伺着两代帝王的老人,虽因去势不若同龄人士显出那般老态,但也早已双鬓灰白,步履蹒跚。
其实商玨早有打算,待完成大计,他便让人将于宽德宫外那套宅子换了,弄个大点的宅子,能让他闲暇无事伺弄花草,种菜养鸡,颐养晚年。
商玨拉着余瀞走回寝殿,让兰溪将他们的衣服备好就退出去。
两人不带任何遐思的替彼此更衣,擦拭身子,商玨时不时的用热帕子捂余瀞的脸颊,让凉意能更快地褪去。
待两人都梳洗好换上干净的中衣,商玨让人送一壶温过的浊酒进殿。
余瀞想着自己已经开始服用生子药,这浊酒自然是喝不得,于是商玨将斟满酒的杯子递给他时,余瀞只是唇沾了下边缘,稍稍抿了一口。
商玨没注意到余瀞的举动,替自己斟了一杯酒之后,一口饮尽。
接着又默不作声的连饮了数杯。
余瀞知道他心头烦闷,于是也没打算拦着。
喝了几杯酒的商玨逐渐放松下来,他斜斜地滑下身子,卧在余瀞的腿上。
余瀞笑了笑,取过他捏在手上的酒杯,那一下商玨本还有些抗拒,但还是让余瀞把酒杯收走。
余瀞也不开口,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商玨的背。
等他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说,又或者,什么都不说也无妨。
酒杯被收走之后,商玨突然觉得手掌有些空,于是攀上了余瀞的腰,轻轻地搂在那处。
"阿瀞,你怎么没回去?"
在对余瀞说金华宫内那些事情之前,商玨想先问这件事。
"因为陛下今天没缠着臣留下,臣不开心了。"
余瀞的回答让商玨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
"臣看的出来,一晚上陛下都心不在焉;于公公也是,像是一直要催着臣出宫一样,臣猜到您或许是要去向太后说梁植的事,有些担心您,所以臣这才留在太医院,等陛下您把事情处理好了才去接您。"
余瀞心想,幸好他决定留下。
当他等在金华宫外见到从太后寝殿内走出来的商玨,他的心都疼了起来。
那时商玨的神情,像是做了恶事痛苦的神色,就算如何隐忍,也无法全然的掩去。
"你、你在外面,应该也都听到了吧!"
商玨此时此刻再不想做任何掩饰,他的脸上有着难解的恨意,却也有无法消退的伤心。
要说不同情梁太后的遭遇是不可能的,但也不可能原谅她对大齐皇室做过的恶事。
"朕不让她死,是凌迟,也是慈悯。"商玨搂着余瀞的腰,闷闷地说。
"知道真相,让她日日承受与梁植同样的苦,她生不如死;同情她被利用,所以朕不打算杀她,因为她每分每秒,都会在心中杀死自己千次万次。"
商玨问着余瀞。
"阿瀞,朕是不是很残忍。"
商玨觉得自己此刻跟梁应以及斯图夏也没有区别,同样都是用梁植来鞭笞她,折磨她。
"不,臣的陛下,是最为仁慈的陛下。"
余瀞微微张开手将商玨拥在自己怀里,手尾轻轻地拍着他。
"若换做他人,或许只要能报仇解恨,对方要承受的都是报应,皆是因果,怨不得旁人,但陛下就算是恨极了太后,也在明白来龙去脉后,赐予她一丝的怜悯。"
余瀞俯下头在商玨额间轻落了个吻。
"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别多想,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