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弦碰巧听到了几句,那日宗主摔了平日里很喜欢的花瓶,大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倘若日后再犯,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谢凉扯着嘴角冷笑,神态并不以为意。
宗主还特意嘱咐:“还有薛骆迁,今后不准你再动他。”
这一耳朵给周玉弦听得心惊,心想,这二人何仇何怨啊,听宗主的口气,甚至有想杀了谢护法的感觉。
此次谢护法上北山,也是宗主授意的,至于寓意何为,他在宗内职务低微,并不清楚。
宗主没再多说什么了,往里屋走,周玉弦望了一眼水池边:“先生,那些东西要为您收拾起来吗?”
“不必。”
那一眼,周玉弦看到了两张脸。
是人|皮面具,可他不敢再看,赶紧跟上宗主。
池水沉沉,放置在池边的两张面具逐渐在水中化开,消失不见。
若周玉弦那一眼没有看错,左边那张脸,是季风吟没错!
难道宗主与右护法是同一人?还只是借用了这张脸?
可他在入碧血宗之前,亲自与季风吟接触过啊!这二人不论是性格,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完全不相符合,且季风吟有一双标志性的桃花眼,而宗主,至少此时的眼睛是大而圆的。
他又想,自己从未见过宗主的真实面容,或者哪一日见了,恐怕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许此刻宗主依旧戴着人皮面具呢?
另一张脸他不认识,只觉得有些面熟,想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陌生。
不怪他觉得陌生,有关沈家的宴席,沈慕彦一向是不参与的,其回家时已经二十多岁了。
另一张脸,正是沈慕彦。
南浔府地,铜雀台上,烛火高照。
夏无殇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些日子以来,他与碧落神医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夏无殣。
浮石会开幕的前几日,他特意赶去中州告知薛骆迁,有关谢凉的去处,自然不是好心,而是不愿惹上一身骚,不希望薛骆迁查到夏家头上。
原本他从谢凉手中买下逢山剑,本就是因无殣的一句童言,说想看看兵器谱排行数一数二的神剑。
鬼泣剑隐匿于江湖,他见都没见过,希望不大,而非常凑巧的是,逢山不日前丢失于谢凉之手。
夏无殇对弟弟一向有求必应,想着不如寻一寻谢凉,将逢山买来,反正家中不缺钱,只要弟弟能高兴,千金散去又何妨!
谁知道他还没有寻谢凉,谢凉自己先找上门来了,说是急用钱,要卖逢山。
这正遂了他的意,恰好弟弟生辰,他因薛骆迁从中作梗,并未弄到越霜霖或越霜霁的生骨,便二话不说地买下了。
即便他知道,谢凉效力于碧血宗,此番与碧血宗交易,日后定会有意想不到的麻烦,可为了满足无殣,他依旧我行我素。
这不,麻烦便来了。
薛尧衫重金悬赏,寻找逢山,这剑如烫手的山芋,且无殣玩了没两天,便不再感兴趣,还给了他,他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再白给碧血宗。
既然薛家想算账,这烂摊子还是丢给碧血宗吧,反正不差这一件两件。
所谓河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是想先隔岸观火,看看情况。
谢凉拿回去了,对外散布回到蜀国,转头将剑呈给了碧血宗宗主,那个被称为“先生”的男人。
那人对逢山这样的武器,都兴趣缺缺,行事作风诡异,旁人实在猜不透其想法。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夏无殇都不在乎,只要他的无殣好好的,什么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走到铜雀台,未见夏无殣,侍女说小公子在看画。
走廊上,他见夏无殣正望着墙上的一张画像出神,好像没有注意到兄长到身后,为自己披了件衣服。
夏无殣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夏无殇道:“冷不冷?你的病不能劳累,怎么出来了?也不多穿点,当心着凉。”
“睡不着。”
“在看画?”
夏无殣指着画上的人,神情恍惚:“嗯。在看……哥哥。”
画上的人,是夏无殇小时候的模样,可夏无殇却回避注视从前的自己:“无殣,不要看了,早些去休息吧。”
“哥哥这是吃醋了吗?”夏无殣歪头笑道:“哥哥从来骗人也骗己,这么不愿意面对从前的自己吗?”
夏无殇还是没有抬头:“哥哥看到这幅画,会想起画画的人。”
“可惜他死得早,不然也不用哥哥日日对着一个假货,虚情假意地演戏了。”少年不知道是佯装惋惜,还是真是觉得可惜,叹气道。
夏无殇道:“纵然是演戏,你我也是演了这许多年的,我对你自然也有真情。好了,回去吧,这里冷,你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的少年再次挂上夏无殣的招牌表情,甜甜地笑着,任由“哥哥”搀扶回床上躺下。
夏无殇亲自喂了药,准备离开:“早些睡吧,无殣。”
“哥哥,不如我也为你画一幅画吧?”
“怎么想起来画画了?”
“因为不日,我对哥哥说的大限便要到了,届时不论我是输是赢,都不会再回来了。”少年认真道:“留个念想吧。”
“是吗……”夏无殇的神情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柔声拒绝:“无殣心中的哥哥不是我,怎么画?好了,我走了。”
少年望着夏无殇的背影,不再笑了,随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露出俊秀面容,表情却阴冷无比。
一个失去弟弟,一个失去哥哥,两个爱而不得的人相互慰藉,日日演戏,好没意思,若不是碧血宗有利用夏家之处,他甚是没必要留在这铜雀台,虚情假意。
不过,快了……很快,他的哥哥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很快,他就能夺回他的哥哥了,很快,只要那个人死去,像他一样经历炼狱的折磨后死去,哥哥就由会属于他一个人了!
北冥晏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瞪着叶笑云双腿处的地方,失声了:“……”
叶笑云笑道:“阿晏莫急,我与萧萧此趟碧落之行,虽然无功而返,可也有意外收获……”
北冥晏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摸到他的膝盖处,掀开那块毛毡,才发现他是跪坐在板车上的。
薛骆迁走到北冥晏身边:“明知阿晏在意你,还开这种玩笑。”
“哎~人家错了嘛~”叶笑云翘着健全的双腿晃啊晃的,冲北冥晏讨好地笑:“阿晏哥哥~人家是真的受伤了~走不了路~”
“没事……”虚惊一场,北冥晏随手捶了一下叶笑云的腿:“再这样,日后便不做兄弟了!”
“好好好……”叶笑云表面应着,小声嘀咕:“从小到大只会这一句。”
北冥晏的心思不在这里,没有听到:“你的腿受伤了?是谁伤了你?”
叶笑云的实力与薛骆迁相当,江湖人称“武学两大才子之一”,谁人不晓得叶家的笑面苍云,更何况还有萧衍在侧,一般人怎能伤了他?
“这个嘛,那张脸我不认识。即便认识,我看也不是他本人的脸。”
萧衍道:“还不是他自己大意。”
叶笑云委屈:“我可是为了保护你哎,萧萧!你这样说,我的心好痛!”
“闭嘴!我需要你护着?!”
叶笑云做沉思状:“我武功比你好,自然应该我来保护你。”
“你那是保护我吗?你分明就是……哼!!”
北冥晏看萧衍的脸色不对,很不解:“分明是什么?”
“我是好心,本想将萧萧护在身下,谁知道扑过去的时候,萧萧竟然躲我,我一个不小心,就撞到萧萧的头了。”叶笑云稍微正色:“咳咳,不是脑袋,另一个头。”
萧衍那表情,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叶笑云。
大概能想到是什么场景。北冥晏又没办法明目张胆地笑,会被萧衍记恨的:“阿云你真是……不愧是你。”
薛骆迁也能想出来那副场景,道:“好了,此事暂且揭过。先说说那人的特征。”
叶笑云眼都不眨一下:“北冥晨。”
“……即便是阿云也这么说,他对你出手又是为了什么?”北冥晏问。
叶笑云在北山长大,与他的几个弟弟都很要好,也很了解,只是他都还没想明白过来,自己亲手埋葬的人,为什么还活着,还长这么大了?薛骆迁与叶笑云就一个一个地,都对他指向北冥晨。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叶笑云耸耸肩:“不过有一事,我与萧萧刚从碧落回来的,在神医谷得知,白护神医数月前被人抓走了。”
薛骆迁道:“你怀疑是他?”
“谁知道呢~”
北冥晏问:“那你们去神医谷做什么?”
叶笑云道:“啊啊!自然是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拜托我跑这一趟,为你找神医咯。你还真别说,那些个老神棍们种的花花草草,与浅草峰从前种的那些可真像啊,我甚至以为自己回到了北山……”
萧衍哼道:“你说谁神棍?”
叶笑云哄道:“啊,是神医、神医,碧落医术,天下第一,萧萧的故乡可真厉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