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秋。
正是秋风微凉时节,刘璟步于宫中后花园。
身旁齐达滔滔不绝,其言语间,一是明日的兵场演武,二是立后。
自两年前将军权交由刘琙,他便发下了招兵令,初批只收十八至二十五的青年,招至一万人在京郊练兵。
到如今,已是验兵之期,若是可行,便如此法在全境扩军,以变大夏军队一片萎靡之气。
刘璟见识过刘琙军队素质之高,验兵实际上是走过场。是让大臣们接受刘琙掌军权的一个契机。齐达懂这个道理,此事几句带过,更多的,是谈论立后一事。
如今他二十有二,父皇这个年纪,他都已有三岁。
而今时局尚且稳定,臣子们便想让他就此决定婚娶一事。
此事他没有意见,对于他来说,立后无非是延续皇家血脉,是他的一个任务。
可刘琙对此事的态度却极为反常。
用齐达的话说,那便是百般不愿千般阻挠,连派人去换走立后的上书都做得出来。
齐达诉苦完,瞅见刘璟一副还觉得此事有趣的神态,斟酌道:“陛下,勿怪臣多疑,晋王拥兵甚重,如今又在此事上作梗,不免有些……”
他说话点到为止,刘璟也明白,自古皇权将权相互制衡,几乎无两全之法。天子疑将杀将,将率兵反等事历朝皆有。
如今他全权交由刘琙,在众臣看来是有些胆大,但他不愿怀疑刘琙,于是道:“朕知道了,具体朕会找他问清楚,不必无端揣测。”
齐达这才作罢,接着道:“林相独女名为林亦筠,今年方十七,林相明日想带她去武场一观,陛下看如何?”
“皆可。”让一姑娘明日去武场,想也是有心要在他跟前露面。
他无心上人,只要得体,哪个女子于他无异,便也就应了。
另外,若真如齐达所说。
他倒有些好奇,明日他若与林家一起,刘琙会作何反应。
是日,京郊武场,众臣皆至,或站或坐于武场四周。
刘璟前往正北方高台,方登台,一身红衣便闯入他的视线。
刘琙今日是一身红色交襟骑射服,窄袖束腰,发仍是高束,正偏头与郭祁说着什么,耳边深青色耳坠微微晃动,见到他来停下话头,朝他笑意深深:“皇兄!”
自赠了他剑穗后,耳坠便被刘琙换做了青色,想来是那块珍奇布料的另一半做成。
刘璟不知他为何又更换了颜色,可也未在此事上再过多追问。只是每次见他,这耳坠变得格外醒目,总会引去他的目光。
“今日怎得兴致这般高?”刘璟打趣他,刘琙于是回道:“不知。许是能在皇兄面前表现一番,不免兴奋?”
“莫要胡说,”说话间两人距离渐近,刘琙这几年身高又长,如今已是八尺有余,刘璟看他还要抬头,道:“如此场合,哪是只在朕面前表现?”
刘琙于是低头,与他小声道:“好,皇兄我错了。”
“顽皮。”刘璟亦放低了声音,两人几乎是凑在了一起讲话。
身后林尧见此场面,斟酌片刻,这才插进话来,道:“陛下,是时候敲始鼓了。”
大夏凡重要场合,都有天子敲始鼓与终鼓的惯例。
刘璟环顾四周,确实人齐,便接过他手中的鼓槌,去到观台西侧,敲响了一面带有龙纹的金鼓。
鼓声渐远,带起武场中一片号角高鸣。
豪声回荡中,一片重甲开出,中军或持长枪或持弓弩以攻,前后皆持盾为护,阵型时聚时散。若聚,便如铜城般可攻可守;若散,便是盾分在两侧,后为弓弩前为长枪,极为灵活。
重甲退去,再是骑兵骑射,军中马均为优良种,比常见马还要高大上几分。其上轻甲负箭握刀,众将士两骑对相交刃,刀光相接,刺耳的兵器碰撞声似要划破众人耳膜。
而后以箭上弦,弯弓似满月,羽箭破空而去,几乎箭箭中靶心。
此等盛大声势随骑兵退去逐渐平息,武场一时空荡,似是演武已尽。
忽而一尖锐声起。
众人随声而动,移目去看,只见一鸣镝不知何时深入高空,飞至极限后落下。
而随着它的下落,众人这才发现,武场内不知何时出现一众黑衣人。
他们皆藏于一身黑袍下,宽兜帽掩住面容,衣袍下摆是层叠羽状。
此前无影无踪,方才却如鬼魅般现于武场各处。众人还未来得及惊叹,他们在原地炸开一团烟雾后,又现于另地,移动间悄无声息。
而后其中两者擦肩,一人衣袖翻飞间,忽而从中飞出数把小刃,对方点地急转避过,大袖一挥,刺出的却是长剑。
刘琙适时道:“此部名为鸦羽卫,通体以黑袍所蔽,面带鸦喙面具。行踪隐蔽,众般武艺皆通,且精于暗器,是集众部精良另行训练所成。虽数不多,但以一抵十,是本王所训的军中王牌。”
众人听完,不免惊叹。
待鸦羽卫退去,演武便由此结束,刘璟再次击鼓以示终结。
鼓声过后,他道:“军中分部如此定,扩军一事交由晋王,诸位可有异议?”
此番演武震撼人心,众臣自是无异议,便都应声:“由陛下定夺。”
刘璟又看向刘琙,道:“善,但扩军切不可操之过急,等朕下诏再办不迟。”
“臣弟明白。”刘琙在一旁应道。
此事交代完,刘璟便让众人先行散去。
他平日繁忙,好容易来趟京郊,他并不想早早回去。
两相见他未动,便也没走。
等众人散去之余,刘璟才注意到林尧身后的女子。
想来便是齐达昨日提到的林相之女林亦筠,姑娘十七好年华,一身蓝色衣裙亭亭玉立,在此高台很是惹眼。
来时刘璟好似瞧见了她,只是先与刘琙攀谈,一时将她忘在了脑后。
此时既然看到,刘璟便问林尧道:“这位是?”
“是小女林亦筠,”林尧将林亦筠牵到他跟前,道:“来,快见过圣上。”
“臣女见过陛下。”她微微蹲身行礼,与刘璟想象不同,她是一副清冷嗓。
而此时仔细去看她的容颜,柳叶弯眉杏眼含波,是一副可爱模样,又不大与声音相称。
待她起身,刘璟由衷道:“倒是生得一副好模样。”
“谢过陛下。”林亦筠听他夸奖,也只是轻轻弯唇浅笑,而后便退到林尧身后,也是不卑不亢。
刘璟还想夸一句林尧教女有方给足面子,可余光看到刘琙一直盯着这边,不知为何又绕开了话头:“朕幼时习过些马术,后来也未有机会再骑。今日无事,不如下去练武场纵马乘风?”
听他如此说,方才还有些蔫巴的刘琙顿时来了劲,道:“甚好甚好,本王这就让人备马。”
众人随即下到武场,郭祁带人去领马,林尧不通马术,却道林亦筠一直想学,问道:“陛下可否教小女马术?”
方才将林亦筠介绍给他,如今又想让他亲教马术。
其间意味众人皆知,刘璟侧目,见刘琙已然拉下了脸。他忽而忆起昨日的好奇,故虽不打算同意,却还是接话:“那朕……”
可刘琙却打断他,飞快道:“皇兄只在幼时习过几天马术,怕是不能教好林姑娘。郭祁……”
郭祁却在他身后疯狂比手势,大意是男女授受不亲,他不去。
刘琙恨铁不成钢,又把目光投向牵马的几人。
那其中有一女将,刘琙对她有些印象,骑兵百夫长,身手了得,是下批鸦羽卫备选。
人是好料子,就是性子有些刻板,不过无伤大雅,刘琙唤道:“褚佑安。是叫这个吧?你来教林姑娘。”
褚佑安向来有令必从,把马绳交由他人,便上前来,道:“得令。”
刘璟见他一副坚决不能让林亦筠与自己同乘的模样,不免有些好笑。
可在这之余,他不免也有些困惑,刘琙为什么如此抗拒他与女子接触,是对外室乱权心有余悸,还是真如……
刘璟打消脑中的想法,两人互相支撑这么多年,如今方才太平,他怎能就此起这个疑心?
那边林亦筠随褚佑安去换骑射服,刘琙才像松下气来,与刘璟道:“皇兄不如与臣弟温习一番马术?”
现在皇兄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状态【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