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为臣>第二十一章

  次日近正午,刘璟才堪堪转醒,见艳阳高照,才惊觉时辰已晚。

  黑球不知何时被牵了上来,刘琙在不远处喂它,此石滩无杂草,想来他还去了一趟树林。

  昨日醉过了头,但他所说所做,此时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来,多少有些难为情。

  恰在此时,刘琙向这边看来,少年笼罩于光下,朝他眉眼弯弯,道:“皇兄醒了?”

  “嗯,”刘璟起身过去,抚着马鬓,两人似是默契地略过了昨夜,道:“有些晚了,回京怕是要赶夜路。”

  昨日只带了黑球出来,那匹赤马还留在客栈马厩,将其领来再出荆州,已是午后,两人星夜兼程,终在四日后傍晚抵京,于刘璟所料无差,押送异国人的队伍也在这晚抵京。

  此事重大,刘璟方一回京,便召了两相来。

  林尧二人哪想到他这么快便回,均猜有变,赶来很是迅速,一听此事明细,皆倒吸凉气。

  林尧衡量一番,道:“去年秋,西北部族交好文书发来,大夏应下此事,此时两方通商路已在筹划,现在看来,目的不纯。”

  “就是一群墙头草!”齐达不似林尧那般谦语,直言道:“两方皆大国,他们夹在中间,与哪方彻底决裂都不是好事,与我们交好的同时,定与那方也暧昧不清!”

  那十六部虽不是善茬,比起那未知的国度,分量倒也显得轻起来,刘璟今日不是来评判对错,问道:“二位主战还是避战?”

  他二人对于百官的了解比刘璟深,此番先问他们,也能看出朝议形势会如何,可此问一出,两相皆默然,刘璟又问:“有何不可说?”

  齐达与林尧对视一眼,最终先道:“无不可说,只想先问陛下,自古两国要兵刃相见,如要避战,首选为何?”

  他这性子,只在一些极为正式的话题才会如此说话,刘璟一听便知他指什么,能让全堂之人默然的,也只有如今大夏的那颗明珠。

  脑海中闪过那无忧无虑的身影,他忽而有些不想说。

  刘琙见他默声,便接了话,可语气也不甚平和,道:“和亲。”

  “臣再问,”齐达躬身,道:“若避战只有和亲一条路,陛下与王爷是否舍得?”

  “否。”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堂中再次静下来,最后林尧一声长叹,道:“既早有答案,不妨早些商议良策。敢问殿下,如今大夏对上敌国,有多少胜算?”

  “尚不清楚,”年前刘璟让他派人去查,他遣人送信齐老,至今还未有回信。

  但齐家军严谨,绝不会将此事忘于脑后,应是还未有概论,刘琙道:“待本王发书西北,有回信之时再议。”

  “让鸿胪寺卿方冉准备启程,”刘璟握了案边玉玺,道:“他们有犯在先,定不能息事宁人,丢了大夏国威。”

  此诏拟出,两相退走,走前林尧踌躇一阵,还是回来道:“战与不战,朝堂上或要起风雨,陛下若有能用上臣的地方,尽可吩咐。”

  他家中有女,且疼爱非常,深谙刘璟二人对于刘璃的牵念,此番话也是暗示他,自己或许可以打消一些阻碍。

  刘璟领了好意,但也不需这些关节,只微微颔首,便让他下去了。

  此后五日,就在方冉将要启程之时,两则消息同日送到了京城,一是齐晟发来的一封长信。

  半年来的暗察,因语言不通而困难重重,故耗时良久,也只摸清了大体。

  那是一个与大夏全然不同的国家,名为亚罗夫丹王国,官制等运行之法皆未详写,但此国三前似是迎去了一场剧变,动荡不安之际,有一异国人面见国王,那之后这场动乱莫名平息,而就在半年前,遗波又起。

  另一则是关外来报,其上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是那亚罗夫丹王国遣人来求通关文牒,说是使节来访,想接回半年前在两国边境,雪山绵延之地失踪的国人。

  两国边疆皆广,中间有草原十六部,东侧是无垠黄沙,而西侧,巍峨雪山形成了天然屏障,因酷冷严寒,险要不能行军,大夏只设巡防。

  他们这般说辞,虽是再明显不过的借口,却也暴露了荆州那些异国人是偷越雪山而来。

  “迷路迷了几千里,”刘琙在一旁同观,哧道:“这等鬼话亏得他们能写于文书呈上。”

  “小人之举无需动怒,”刘璟放了两册信件,道:“有一个时间点,未免过于巧合。”

  诸般事在刘璟心中牵成线,稍加梳理,道:“半年前亚罗那方动乱,也是亚罗人现身大夏国土之际,可知此国对外用兵,应是想转嫁国内未能解决的乱波。”

  “而此源头,在于亚罗三年前的那场大劫。信中说此劫因一异国人而平息,平息之法应是集兵对外,而大夏被选作用兵之地,应是那人谏言。那么异国人为何要谏言攻夏,又为何前去亚罗?巧合便在于此——三年前大夏亦翻天彻地。”

  旧事此时提及,又是另番意味,刘琙转瞬明了,道:“推翻陈氏,依大夏律斩叛者三族。皇兄觉得,那亚罗王庭上的是大夏人,且与当时陈家脱不了干系?”

  “正是,”刘璟起身,两国相安无事数载,雪山与草原隔绝来往,忽起干戈,定不是无凭可依,而若他所猜无错,局势将无利可言,道:“陈氏党羽对大夏了解不浅,若在朝中亦有帮手,更加于我们无益,让两相去查,朝中何人与当年陈氏有过往来。”

  元凶也不该放过,刘璟问道:“潜入亚罗暗杀此人,有几成把握?”

  鸦羽虽善暗杀,但在对亚罗夫丹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胜算也不会太大,刘琙如实道:“五成,但能确保不被发现是我军。”

  “那便派出,”刘璟道:“若属实为难,查清那人身份,也是极好的。”

  可此事的走向确如偏锋剑,此行派出的鸦羽尚未踏出大夏国境,就有消息从地方传来,亚罗夫丹使者一行,居然有大夏国人!

  那叛国者竟敢堂而皇之回了大夏!

  此番作为任谁都未料到,而待到使群入京,两相也呈上了一份名册。

  鸿胪寺方冉、户部尚书萧沐以及太医令黄狄一众,皆是当年于陈氏有过往来,但当时的大清算,并未查出过多勾结,亦不涉三族,故而未削官位。

  无明证,此时若有举动未免打草惊蛇,刘璟定下宴请来使日期,邀群臣共至,此宴不仅两国交锋,亦是清查内贼。

  宴席当日行宫,众人方落座,那边行使才堪堪来,刘琙坐于次席,本就对这行人没什么好脸,见此时来迟,凤眸横去,翻起一个白眼。

  来人服饰与大夏差异甚大,全身裹于一方形斗下,斗从右肩开,其绛紫为主色,众色缤纷。

  裹挟在色彩缤乱的服饰中,那张东方面孔还是格外显眼,他注意到刘琙的举动,行了标准的大夏躬身礼,道:“让诸位久等,见谅。”

  “在下陈峦,拜见大夏国君,”他面上言笑,却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暖意,嘴角弧度恰好,却像定格在脸上一般僵硬,好生一副容颜,这一笑,却处处透着阴险,他未行见天子的三拜九叩,咬字慢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