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96章 彩楼

  崔叙同样难掩心中的八卦欲,好奇问道:“世子妃若是知晓今日……”

  “她知晓又何妨?”王恂撩袍坐定,理不直气也壮。

  “听说她把你治得很服帖,难道传闻又不实嘛。”崔叙暗笑道。

  王恂嘟嘟囔囔,显然是在埋怨府中谁人走漏了消息,只得改口称:“别提了,我自会瞒着她。你是不知道,她近来有了身孕,脾气大的惊人,再没有初见时那番恬静可人的模样了。”

  益王世子摆摆手,面容眉间甚至平添了几分极不协调的忧伤。

  “啊?恭喜恭喜啊,怎么不早点说,我出宫都没来得及备个贺礼。”这可是头回听说的好消息,崔叙抱拳恭喜完,便迟疑道,“可她刚刚有孕……”

  “欸,伴伴何必破费。”益王世子婉拒道,“洗三、满月宴上赏脸出席,我就感激不尽了。”

  拿腔作势地调笑揶揄完,他低头抿了口酒,又壮了些胆子起来,“便是有孕又如何,我还答应了她不纳次妃呢,闲来无事,同一二好友吃个花酒,消遣、潇洒回怎么了。”

  “你……”崔叙登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失去了一早占领的道德舆论高地,毕竟这纳次妃的馊主意还是他出的,算是和益王世子狼狈为奸,确实没什么资格说教他,只能欲言又止,憋话回去。

  “反正你们皇爷不也是在曹惠妃有孕时四处拈花惹草,那个什么双儿宠冠六宫的传闻都登遍了坊间八卦小报了。”王恂话都说完了,才注意到皇爷的旧爱此时面色不妙。

  坊间传闻所说不错,那次被皇爷盛怒之下用砚台砸伤以后,梦昙非但没有失宠,反而因得到格外怜惜而宠遇愈深,打了一众看客的脸,又因其愈发高调的行事风格,闹到了如今阖宫皆知的地步,皇爷也纵着他胡来。

  没想到外头也传得这样快。

  “皇爷和你怎么能一样……”崔叙还是本能地替其开脱。其实下意识想说曹惠妃、梦昙一流都和正妻没得比,但他自己一介嬖幸,怎么也不好说这话,故而找了他们俩作比。

  不过平心而论,他们堂兄弟倒还真有点像,差不多都是家里有皇位急着要继承。

  “反正我在外头的名声早就坏了,还不如坐实下来,免得吃亏。”王恂说完,又闷了一大口酒,“你说这人的脾气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我不懂医,但这几年在皇爷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女子怀胎不易,身上难受,性情大变也是有的。”崔奉御一本正经地给人解释完,终于找到话头教育他,“你作为世子妃的丈夫,不陪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反倒……”

  “打住、打住,我今日是借酒浇愁,你不要把我训得愁更愁了。”益王世子给喋喋不休的崔奉御满上一大杯,祸水东引道,“堂兄难道会对他的妃妾们嘘寒问暖?”

  “那是自然,”崔叙捧起酒盏啜饮,娓娓道来,“但也要分人,最近惠妃即将生产,他便很是紧张,之前崔充媛在月子房待产的时候,他就只是当夜守着看过一眼,后来就很少去了,说我去也是一样。”

  “你……难道不会……”王恂听罢,一脸吃惊地比划。

  “燕梦是我自家妹子,我合该多照顾她一些的。”一杯下肚,又等他来满上一杯,不紧不慢道,“她养父崔和,现在正在宁夏平叛呢。”

  燕梦是崔友兰的字,取的是燕姞梦兰之意,目的再明显不过。何况她那段宠遇,还是崔叙自己帮忙促成的,他并不会如王恂所想那般感到妒忌,至于曹惠妃……心中别的不说,始终是感到有几分亏欠的。

  益王世子是个自闭宅男,身为大夔益藩的法定继承人,对这些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时政话题也不怎么关心,当下只觉得崔充媛必定不是一般人了,心中不免有问:“那她怎么只得封嫔位?”

  崔叙白他一眼,感觉他简直不是大夔宗室:“这是祖制。”

  “也对,我听说皇长子的养母才是婕妤呢。”益王世子挠头笑道,“嫔总比这体面多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崔奉御心中微微一惊,这么多日以来,他还当真没有留心过此事。

  崔充媛的册礼约在她出了月子搬回宫的半月以后,办得十分简素,仅有的两位皇妃都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到场,仅由江尚宫主持,御前女官孔结绿辅助完成,杨婕妤与几位美人、才人到场观礼。

  在那以后,仍是由杨婕妤她们代理、协理,并没有给崔充媛参预宫务的机会。这一点崔叙也能够理解,毕竟皇爷更希望由妃妾们自己而非养娘乳母们抚育皇子皇女成长。

  白鹿年纪尚小,崔充媛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也是应当的。

  但……崔氏身为皇次子的生母,位在皇长子的养母之上,似乎既合理而又耐人寻味。崔叙是记得他与皇爷的那番对话的,以皇爷的说法,分明是将虫虫视作太子,来考虑他身后的母家应该如何抉择。但杨婕妤仅得婕妤一位而已,她背后也只有一位顺太妃,和恩封寄禄的一家人。

  且虫虫身体似乎并不太好,若是不能养大……

  崔奉御猛一摇头,装作是酒醉模样,其实是掩盖自己心中纷繁杂乱的思绪,已经发散到了称得上是危险的境地中。

  益王世子看在眼里,并不点破。

  后来约有一小壶酒下肚,中人便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身形不稳,脚步虚浮,却坚持要下楼寻间客房睡觉,不愿宿在楼中,担心惹上什么说不清的麻烦。

  王恂也只能依着他,二人作别三位乐工,相互搀扶着下楼。

  将至正厅时,崔叙心中咯噔一下,恍惚中,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廖崇素的身影,霎时间酒醒了大半,甩开王恂的手就紧赶着追了上去。

  厅中正办着诗会。

  说是诗会,不如说是楼中新进雏妓与清高文雅的嫖客们的初次见面会。确有琴艺诗才画工歌喉的,经一番评点,自有机会跻身新秀之列,如若一直无人追捧,恐怕就要在拍卖初夜以后,倒卖至其他妓馆里,做彻头彻尾的皮肉生意维生。

  而那一瞬的身影,在攒动的人群中,也犹如泥牛入海,再不见踪迹。

  崔叙在茫茫人海中跌跌撞撞地逆流而行,突出重围追出楼外以后,却不是柳暗花明,而是眼前一黑,浑身一软,瞬间失去了呼救与反抗的能力。

  迟钝的思维这时才给他敲响警钟,光天化日之下,在官宦文士们的眼皮子底下,冒着被锦衣卫发现的风险迷晕他,恐怕就只有晋王才干得出来了,但他又根本不必多此一举。那……不会又是尹微吧,他不是已经被派去江西了么?

  还没等他想出合适的人选,意识就先一步离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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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进度终于赶到了下一段小剧情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