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20章 意难平

  五月中旬以来,各方贼寇渐平,奖罚叙功等事务也提上了日程,不过这些都与崔叙无关了。他被关在甘露殿里养伤的这段日子里,没有再插手过政事,反而是把皇爷还是太子时看过的笔记小说都翻了一遍,算是终于想明白他那故事大王的灵感是从何处得来的了。

  在这版本众多的历史演义故事里,仁宗兄弟的感情悲剧仍是最令他神伤的那一个,像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时时挂在心间,日常起居中也总会因此触景伤情。

  这恐怕就是意难平了吧。

  崔叙也因此渐渐觉得,自己这样冒认祖宗是不是不太好?但又愈发舍不得这份重获新生的机会,每天都盼着叙功授爵的那一日早些到来。

  从此以后,自己说不准就能独当一面,不用总教义父费心了。而义父与皇爷之间的矛盾,说不准也能有一些转圜的余地。他乐观地想。

  转眼到了五月底,在崔叙与戴御医的共同努力与一致坚持下,皇帝不得不承认,崔内侍的病已经大好了,再这么无效地医治下去,将会是对皇室医疗预算的极大浪费。

  即将成为鹤庆侯府的宅院已经置办停妥许久了,在胡同里时刻迎候着它的新主人,但崔叙并没有立刻搬出宫,而是拖拖拉拉地搬了足有一周有余,有五日的白昼都是消磨在白鹿身边的。

  皇帝也很乐见,这几夜的痴缠,足以抵得上淮王府“新婚”时了。

  六月初五,崔叙秘密出宫的日子,并无什么特别的仪式,也无人相送——内廷没有多少闲人知晓此事,他也有意避开了扶芳上值的时间。

  启程以前,他悄悄别过崔充媛和襁褓中的白鹿,又溜回了甘露殿,在诸近侍的暗示下,一路寻到神龙殿书房。

  许是为了摆脱宫禁时期的沉闷与肃杀,甘泉宫宫室几乎焕然一新,虽还没有来得及重新修缮,只是将内里的摆设尽数撤换过,碧纱橱、屏风这样隔断空间的大件,也大多换了位置,因而给人十足的新鲜感。

  最特别的,当属书房内添置的许多玉石盆景,日光入户,一派欣欣向荣的珠光宝气。

  而那幅《海棠春睡图》也有了姊妹作——《卧莲图》。

  无需注目细看,崔叙也知道那会是怎样一幅晦涩淫靡的画作。他的乳肉、后穴插完海棠不久,又要喂养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了。

  挂画的作者此刻正老神在在地歇卧在炕上,闭目养神一般,听着御前女官孔结绿口念内阁的票拟,不时答复一二,近旁还有女史专行抄录与朱批,看起来十分悠然闲适。

  正念到“命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李徹清理军职贴黄”这一条的孔结绿,无意间瞥见了蹑手蹑脚钻帘而入的崔内侍,双目微瞪,语调未见半分起伏,干脆清晰地念完以后,即在皇爷一声“准”令下,拾起另一本来:

  “南京十三道御史龙裕光等劾奏掌詹事府事、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刘桂主考会试,而家僮通贿,宜罢。”

  崔叙听到半截便觉不对,听完以后更是想起年前爆出的舞弊疑案与乡试冒籍案,难道这种科举事故真是年年都有吗?

  正当崔叙好奇皇爷会如何处理时,只见榻上人吐出一个“留”字后,便缓缓直起身,撑开眼皮,用伤手的手指勾了勾中人的袖角。

  孔结绿见状放下题本,正欲携女史退下,却被皇帝目光示意着回到原位,继续念了下去。

  崔叙立时有些羞窘,进退维谷地依在炕边,索性矮身坐到了脚踏上,压低声致歉:“奴来得不是时候,打扰皇爷理事了。”

  皇帝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发,宠溺道:“没有这回事,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此事如议。”下一句是转过头说与孔氏的。

  崔叙见皇爷一心二用,实在不好再纠缠下去,小声告退说:“那……奴就先走了。”

  “去吧,哦对,来,戴上这个。”皇帝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块玉牌,给他的小狗戴上,掖进了衣襟之下收好。

  崔叙心中一动,已猜到那会是怎样的一块玉牌了,又羞又喜地叩首告退了。

  约半个时辰后,孔结绿掀帘出来,却在拐角处碰上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大人物。

  “侯爷安。”她十分识时务地恭维道,“皇爷就在里头歇着,可需要下官代为通传?”

  鹤庆侯显然还不适应这个身份,拽着女官的袍袖,避开她身后端着纸笔小案的年轻女史,示意她到一旁说些私密话题。

  “好娘子,你莫臊我了,我还不是什么侯爷呢。”崔叙红着脸嗔道,“我是想问问你,皇爷的身体近来好点了么?”

  孔结绿一脸惊疑:“皇爷手伤好得怎么样,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呀!”

  “嘘——”崔叙感觉自己的脸都熟透了,微微别过一点,避开孔氏探究的目光:“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觉着皇爷近来仿佛精神头不是太好,就怕是上回遇刺落了什么病根没能痊愈。”

  “怎么,崔伴关心皇爷,还不肯教他知道么?也罢,我看皇爷近来是有些精力不济,所以才会让我们口述条拟,再口授朱批,可以省些精力。”孔结绿摸着下颌思索,三言两语肯定了中人的猜想,“只是不知崔伴是从何得知的?”

  “嗯……他……”

  皇爷近来要的次数不如以往,也不怎么折腾他了,多是他自己主动骑乘,这样的原由教中人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孔结绿从崔内侍烧红的面容,也能猜出几分,转而宽慰道:“我想定是因为这几日崔伴要离宫,皇爷心里舍不得,日思夜想,以至于害了相思,只要崔伴往后多回来看看,他自然便会好起来的。”

  崔叙深感自己不能再跟这个可怕的女人多说下去了,否则非要羞得头顶冒烟不可,赶忙转移话题,拜托她替自己向申女史问好,并承诺自己出宫以后,会留意搜集本朝的女性文集的。

  到最后,他也没有选择去司礼监与义父拜别。避嫌这件事就像一道魔咒,让他与身边的所有人都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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