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25章 书舍

  见益王世子多年来也是受皇爷威逼胁迫、利用摆布,他稍感平衡,于是心照不宣地提起了另一桩事:“那日在花径书寓……”

  王恂火速交代说:“自然是受皇爷的意思。他本来想过将你放在我府中做灯下黑的,但考虑到我的身份争议实在太大,稍有不慎,便会被卷入风暴中心死无葬身之地,也想过长公主府……”

  崔叙不等听完,猛一捶榻,信手将软枕甩到王恂脸上,愤懑地打断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拿我当傻子愚弄!”

  王恂抱着软枕,虽然也不太想当着他的面这样说,但不得不承认:“没有没有,皇爷他有自己的考量,对每个人都有相应的安排,你事前被蒙在鼓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这话放在宫禁一事上的确有理,自己正是因擅闯内宫而遭遇飞来横祸,但他仍旧难以接受,自己在义正辞严地拒绝了义父的安排以后,转过头又被皇帝安排得明明白白。

  “如果他的安排是要你死呢?”崔叙颤声问道,“你也会接受这样的命运,认为那是馈赠,是恩赐吗?”

  王恂看上去也有几分动容,却是耸了耸肩,颓然道:“参与弑杀名义上的父亲,已经耗尽我平生所有的勇气了。可君要臣死,我还能仿效益王谋逆不成?”

  “我会保你。”崔叙脱口道。

  轮到王恂面露惊愕了,眼中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泪光,他倒是相信对方会默默为自己争取,但从未想过崔叙会当面做这种保证。

  崔叙大义凛然地说完,其实多少也有点后悔。从皇爷口中得知益王暗中谋反以后,益王世子在他眼中就是半个死人了,毕竟五王之乱中,无论是参与夺位,还是被裹挟入纷争之中的诸藩,概莫能外,尽数夷族,连充作奴隶的机会都没有。益王世子能苟延残喘至今日,已是殊为不易了。若仍是仁宗在位,以其削藩之力度,估计还会抓上襄王世子并几位看不顺眼的世子,一齐到菜市口行刑。

  所以上回令崔叙痛心的并非皇帝决意要斩草除根,而是明知计划如此,却还要施舍给他一个注定要死于权力斗争的人,来做他唯一的朋友。

  话已出口,崔叙只能找补说:“咳咳,这几日我就先在益王府住下了,反正侯府后院的园景还没有修整好。”

  王恂虽心知益襄之乱彻底平定以前,皇帝暂时还不会拿他怎么样,但也没有驳掉崔叙同吃同住的好心。

  借由他这样一句保证,王恂也开始相信,皇帝真的在崔叙面前动过杀心,自己的处境不说危在旦夕,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终有一劫。

  但也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崔叙的小身板上,以他与皇帝的关系,说不准越是力保,自己的下场也就越难看,还是得寻别的出路。

  不过从好的方面想,至少这段日子里,他揩油的机会多了起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那你换身衣裳,随我出去逛一圈?”崔叙仗着自己还算是天子嬖宠,有恃无恐地邀请益王世子潜逃出府。

  王恂竟也应下了。二人畅通无阻地乘车离府,不免令崔叙更为怀疑,所谓软禁,说不准其实是对他的一种保护?皇爷或许有让自己挑选的孩子袭封的打算,但也不一定会为此杀死王恂本人,李代桃僵的戏码,自己也见多不怪了。

  ……

  夔都书肆,多在大明门之右,及礼部门之外,及拱宸门之西。每会试举子,则书肆列于场前;每花朝后三日,则移于灯市;每朔望并后五日,则徙于城隍庙中。灯市极东,城隍庙极西,皆日中贸易所也。灯市岁三日,城隍庙月三日,至期百货萃焉,书其一也。

  凡徙,非徙其书肆也。辇肆中所有,税地张幕,列 架而书置焉,若棋绣错也。日昃,复辇归肆中。惟会试,则税民舍于场前。月馀,试毕贾归,地可罗雀矣。*

  崔叙便打算去拱宸门西那几家声名在外的书肆里转转,没想到王恂却有别的主意:“我知道有一处书舍,藏书浩瀚,比市面上有的只多不少。”

  在鹤庆侯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下,王恂缩了缩肩,保证说:“这回肯定不是花径书寓一类的地方,是正儿八经的书舍!”

  反正马车也是借的益王府的,崔叙欣然采纳了益王世子的提议,并威胁说:“你要是敢和我耍心眼,我、我……”

  “你就不给我摸了。”王恂见缝插针地接话道。

  换来鹤庆侯当胸一踹。车厢狭小,二人无论如何是施展不开的,王恂被抵在车壁上,只能束手就擒,抱着胸口的靴子忏悔道:“我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

  “你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崔叙收回腿,四平八稳地端坐着,眼风在益王世子身上来回扫过。王恂只好乖乖坐好,不再挑事。

  这样的宁静没有持续多久,等抵达京郊某处书舍,登楼寻书时,王恂跟在后头小声嘀咕:“明礼,你真的很想要一个孩子吗?”

  崔叙还在为益王世子认识这样一处避世隐居般的书舍的老板而感到惊诧。他看起来分明不像是一块读书的材料,还是说,多年前随皇爷游娱而独自荒废功课的悲剧又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王恂这个旬考、月考、年考,凡是学考统统通过不了的闲散世子,其实深谙藏拙之道,身怀绝技,“才”不外露?

  没等他想通,王恂又开始了世子三百问,每回都是不着边际的奇怪问题,怨不得世子院的侍讲官们都对他评价不佳。

  “都是皇爷在床上插科打诨的胡话罢了,他说得多了,我也习惯了,仿佛真欠他一个孩子似的。”崔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更多的精力都投入到了书籍的搜寻工作中。

  “可他明明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了,怎么还要你生。”

  崔叙刚刚看中一本书,抽出书册后回过头白他一眼:“就是玩笑话,你怎么非要当真。”

  王恂却没有来得及停步,顺势将其圈在了手臂与书架围成的狭小空间里,露出一脸得逞的笑和一只小虎牙:“就是玩笑话,你怎么也不肯先给我生一个,让我体会一下做父亲的感觉。”

  “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仔细我打碎你的牙。”崔叙和他绕不清楚,索性武力威胁道。

  王恂笑意未减,仿佛在笑他的小身板。

  崔叙感到自己的人格尊严受到了挑战,为了维护鹤庆侯的威名,他一手握着书册,空出一拳重重挥向眼前这人的小腹。

  紧接着,他就被痛到满地打滚的益王世子讹上了。

  *引自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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