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157章 访客

  圣驾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鹤庆侯府,鹤庆侯也终于得以腾出手来应付别的事宜。

  头一桩便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杨元昱,也不知在和谁赌劲,隔三差五便要携礼登门,小厮们都在私下揶揄,要不要单独辟出一间屋子来贮藏杨家公子无处安放的心意——礼物多不算贵重,但胜在数量远超旁人。

  这样一来二去,他也和阍人混了个脸熟,又几顿餐饭的银子使下去,已能打听到鹤庆侯今日是否在府等诸多关键情报。昨日更是得知其透出的皇爷驾幸于此的口风。

  于是隔日一早杨元昱便收拾齐整再度来访,本就是习惯使然地碰碰运气,没想到管事真的放他进了府门,只是侯爷昨夜歇得晚,此时尚未起身,他们做奴婢不便贸然叨扰。于是侯府上下就这样用一壶酽茶、一枚瓷盏地晾了这位不太尊贵的客人一两个时辰。

  换作任何一位傲骨分明的裙屐少年,都捱不住这样的冷待,偏偏杨元昱不吃他们这套,以前涎皮赖脸地求取花魁芳心时,吃过的闭门羹可不比鹤庆侯府少,磨成了煮不烂的好耐性,兼之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区区冷板凳自然坐得。坚定地迎难而上,说什么也要等到侯爷起床见上一面。

  他在府中也不拘束,饮完一盏茶,便试探着在屋中走走停停,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杨元昱虽有不少败家的癖好,但金石古玩还未沾过,对满屋珍异宝器等闲视之,走马观花地玩赏。见始终无人进屋查看,索性推开房门,到小院中逛逛。

  招待外宾的堂屋走出去即是第二进的院落,与整座侯府的风格一致,修筑得十分精巧典雅,庭中有堆假山石、育养灌木丛竹,亦有人工凿成的水渠……来时一路上太过亢奋,杨元昱还不曾留意欣赏,此刻驻足其间,想的却是皇帝来时,会不会分出目光给这些工匠的巧思。

  对于皇帝、鹤庆侯他们二人间的关系,经一番捕风捉影的研究以后,杨元昱心里也有了定论,或许是外戚出身的影响,又或许是自幼圣贤书读到脂粉堆里的缘故,他倒不觉得这样的利益往来有多么腌臜,只恨自己没能喝到最后一口肉汤。

  这些日子里,他巴结新贵的消息在同学之中早已不是什么新闻,要是半途因自己时有时无的道德感而废,岂不是人财两空。

  他的目光穿过草木葱茏的石景,望向堂屋旁的山墙,心想着能不能趁人不备,悄悄潜进第三进院,在鹤庆侯的寝殿门前蹲守。

  但第三进院离内闺太近了,杨元昱担心自己运气不好撞见鹤庆侯的妹妹,被她挥着马鞭赶出府门。奇怪的是,他记忆里七夕那晚的崔氏形容并不狼狈,反而很骁勇似的,她的兄长鹤庆侯同样骑在马上的时候,却留给他弱柳扶风、亟待呵护的印象。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遐想中时,鹤庆侯出现了。

  崔叙身后跟着的宁醴与他自己都是中官出身,走路的姿态并不招摇,甚至还有些抹不掉的卑怯,跫音更是轻得近乎没有。他们往日悄么声地往来于内廷的宫道上,青灰的直身、贴里,像一群疲于奔命的蝼蚁。崔叙也穿红,但他生来没有头领的气质,在其中显得不那么突兀。

  宁醴在鹤庆侯身边伺候的第一日,二人还十分地生疏,路上没有谈笑,崔叙也没有什么事要交代、没有什么话要训诫,更没有什么为难他的念头,总之与那些自视甚高、内心险恶的貂珰们很不同。

  哦,他现在是鹤庆侯了,宁醴告诫自己。

  因而当他们走到堂屋前的石阶前时,杨元昱才隐约察觉到那两束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与他想象中的高官勋爵们穿金着锦不同,鹤庆侯穿着一件细领大袖素绸道袍,头戴竹简巾,足上是一双红绫鞋儿,皆是寻常士庶便服,还有一点田园归隐的味道。

  不知怎么的,杨元昱觉着主仆二人甚至有几分相像。这样想着,倒不妨碍他揖礼问好。鹤庆侯仅一颔首以示回礼,便转身往屋内走去。

  主子的态度虽有些冷淡,宁醴心里却拎得很清,毕竟是建府以来,除了益王世子以外接待的第一位来客,侯爷可以循着性子,他可不能跟着甩脸子。至于皇帝么,他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杨元昱见鹤庆侯身傍的小厮热情地招呼自己,心下紧绷的那根弦松了松,想着:好歹我已经进来了,侯爷再不近人情,也不至于将他轰出去。走近屋中坐在了侯爷的下首。

  鹤庆侯坐在圈椅上却很不自在,又看杨元昱坐在了成简昨日的座位上,更觉得烦闷。他不习惯居高临下地讲话,很快便觉得疲惫,又或者是因为没有睡饱、睡得太饱,浑身都不太舒畅。

  今晨是被宁醴叫起的,自醒来后知晓圣驾回銮,他就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假寐,有一搭没一搭地合目打盹儿,想续昨夜的残梦。兴许是杨公子一早来了,宁醴不得不常常进来探看,步子很轻,他却能隔着纱帐隐约望见那道虚影,一连数回,觉着不好再劳烦他们,便不得不起了。

  二人照例寒暄,话一说完,茶还没有来得及呈上,鹤庆侯突然从位子上跳起来,往里屋走去。

  这架势却把杨元昱唬了一跳,以为这第一次会面就这样简短仓促地结束了。直到宁醴使眼色叫他跟上,他才如梦初醒地迈开腿,心中胡乱想到:侯爷这是要引他为入幕之宾么?

  待他们分坐在炕几两边,茶案呈上,鹤庆侯用茶漱口,再掩袖打了声呵欠之后,杨元昱才意识到,侯爷可能仅仅是没有睡醒,在圈椅上坐着膈应,便到炕床上与他倚枕闲谈。

  既入了内室,杨元昱也适度地放松了一些,不再正襟危坐,试探着问:“您还记得七夕那日么?”

  “你于舍妹有恩,我自然是记得的。”崔叙吹了吹茶沫,饮了小口,不疾不徐地应答,“只是那日情况殊为复杂,不好明面上言谢,你记着我欠你一个人情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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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码字的BGM是姚六一的《隔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