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56章 杨府

  长公主府上他不好贸然拜访,但凭借自己与那些国子监生的交情,将闵青赦邀来一见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却不料杨元昱给他泼了盆冷水:闵青赦那样的芝兰玉树何等的爱惜羽毛,才不会和他们这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有任何往来。

  “你们不是同学么,这点面子也不肯卖的?”崔叙又捻了片云片糕来尝,说话的功夫里,手边那只青白釉葵口卧足碟里盛的糕点已去了大半。

  这是鹤庆侯头回上杨府做客,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杨父杨以衷对他的突然来访重视非常,得知崔侯是来寻杨元昱议事,当即用眼神将彼时休假在家的犬子埋汰了千百遍:如此大事,怎么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早做准备呢?!要是不小心开罪了鹤庆侯,他在朝中大半辈子的经营可就付之东流了。

  杨元昱来不及分辩便被父亲言语推搡着去接待鹤庆侯,还被嘱咐务必要让崔侯感受到他们府上宾至如归的热情,为后厨准备糕果茶点再争取时间。

  贸然登门的崔叙则没有考虑那么多,倒是杨府的阔绰程度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屋舍庭院的格局尺寸与外头的漆色装潢虽不见礼制僭越,但在严苛的营建法度限制约束之下,雕刻彩绘之间也不见俭素之处。几进大院不仅看起来气派,许多细微之笔也处理得十分考究,在接触过几年时间园林营造的门外汉崔叙眼中,无异于是处处贴金镶玉一般,仿佛能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流淌。

  虽在阔气程度上天然比不过他那间祖传下来的侯府大宅,但怎么也比皇帝早年赐给他的那座小宅子了好上无数间司礼监直房。

  杨家是国朝官宦人家中典型的因女而贵,家底大都是顺太妃侍奉惠宗孝端皇后时积攒下来的,族中仅有荫职,不见寸功,至今也未出半个进士,便不怎么教人看得起。概因如此,崔叙只以为他们是寻常小康之家,才指望着靠一儿一女出人头地。

  本朝以来,杨家虽有杨婕妤入宫为妃,还做了皇长子的养母,但迟迟等不到回报,杨家父子便多了许多钻营取巧的把戏。

  虽在朝中地位不高,但这并不妨碍杨府攒下万贯家财,杨顺妃多年来殷勤侍奉所得的赏赐,悉数化作了杨父名下的田宅庄铺,也为他们多年安稳经营铺平了道路。

  杨父也略有些商业头脑,若非如此,也支撑不了礼物流水似的往鹤庆侯府里送这样大的花销,何况他们讨好的权贵还不止这一门。

  崔叙这才从杨元昱口中得知,原来祥宁坊租的铺面就是杨家的。杨父当年眼光好,不怎么优越的地段遇上绝好的手艺,反倒连带着那条街上其他铺面的租价也随之水涨船高。

  于是再后来看到他们呈上来的糕点也比侯府的厨子做得精细万分,又不失民间烟火风味,崔叙也不感到多么意外了。想到日后不用担着风险拐弯抹角地请人代买,只需到杨府里坐坐便有祥宁坊的糕果源源不断地送到眼前,倒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杨元昱见崔叙颇为中意府上糕点,便推给他一人品用,顾自坐在一旁看着他傻笑。

  崔叙被他盯得停了手,取手巾揩了揩指尖,很不自在地问道:“好端端的,说着说着话怎么还笑起来了,我嘴角沾了什么东西吗?”

  杨元昱连连摇头,趁机提出厨子多做一些送过去,崔叙看着那半碟细白凝脂、口感绵软的云片糕,说不馋是假的,但想到皇帝多年来不可贪嘴、不可对民间风尚推波助澜的谆谆教诲,只能忍痛割爱地嫌弃道:“这会儿尝个鲜罢了,这东西又当不得饭吃。你的一片心意,也不好随意教成麦他们拿去分去了。”

  “好、好。”杨元昱听出弦外之音,看那两瓣娇软的唇张张合合,一时后悔起方才的诚实,该趁机吃点豆腐的。他目光流连片刻,召来门边侍立的小厮,耳语两句,吩咐他知会后厨,将做好的糕点都以赠与鹤庆侯府下人品尝的名义悄悄送去,勿要声张。

  谁知小厮前脚出门,胡昶后脚便从里屋走将出来,只见他身着深青道袍、头戴玉冠,不罩头巾,手上闲闲摇着一柄御笔赐扇,若不开口,倒还真有一派仙风道骨的气度,一开口却像是市集里招摇撞骗的卜人。只听他拿腔拿调地说道:“下官有一计可以引蛇出洞,不知侯爷可否赏脸一听?”

  崔叙坐直了身,没有理会胡昶,反用质问的眼神瞪向对座的杨元昱。

  “这……胡先生一早就过来了,方才招待得太过仓促,还没来得及和您说。”杨元昱无奈赔笑,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连忙起身请胡昶过来上座,自己则坐到下首去了,企图借此逃离崔叙的锐利视线。

  “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崔叙话虽是这么说,却顾自捧起了茶盏默默品用,显然并没有要告辞的意思。

  他忘了杨元昱就是这样一个人,因其家境所需不得不对达官贵人殷勤逢迎,但天性良善,又没有什么主见。同自己要好的时候,便潜移默化地排斥胡昶,同胡昶单独相处的时候,又只记得他过去的那些好来。

  不过胡昶除了与自己八字不合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地方,崔叙想。馆选舞弊一案他父亲背了大锅,出逃那回也算是帮过自己,至于他们俩和代王的恩恩怨怨,冤孽债都在代王身上,彼此也两不相干。

  说一千道一万,总归是自己先将杨元昱牵扯进来的,让他夹在自己与故友之间为难,也不是件长久的事。

  “崔侯来得正是时候,”胡昶顺势接过话头,将扇一合,掷于几案上,不计前嫌地向鹤庆侯补全了礼数后方才落座,开门见山道,“有些话下官思来想去,还是觉着该和您敞开说的。”

  崔叙将扇一接,自展开来瞧,只打眼扫过,便知确是皇帝亲笔所书无疑,落款正是八年正月。

  赐扇是皇帝难得不用藏掖才华的时候,每逢佳节总会十分乐意地写上许多,颁赐宗室群臣。数量虽多,但要落到一位小小的、边缘化的都察院观政手中,还是需要费上一番机缘的,因而不免要问:“你这回又是替谁出面?”

  ----

  今天下班比平时稍早一点,努力码了一点字。

  感谢鱼鱼们的阅读,欢迎留言和我聊天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