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86章 殴杀

  虽说已经下定决心不掺和晋府宗室的那堆麻烦事,但自从得知绀珠的故事以后,每次碰面,崔叙的注意力还是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不过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崔叙也一直没有腾出手来详细调查她的身世。

  日子一晃便到了十月,初六日乃万寿节,夔朝三大节之一。

  相较于三大节中的正旦、冬至,万寿圣节在大同的氛围不比夔都,少了例行的百官朝贺与万民游园,对百姓来说,天子的生辰也不过是比平日热闹一些。尤其是当他们居住的州县并不在今年的赐蠲之列时。

  比起远在天边的皇帝,还是时常能在街巷与军营遇着的代王更亲近些。

  在王恂并不知晓的地方,他又胜过堂兄一回。

  因担心鹤庆侯在万寿圣节感时伤神,代王提早携亲眷出城,登恒山、拜佛寺。

  一早溜出门并肩看过日出以后,二人又回到寺中禅房。

  在崔叙翻出昨日的邸报注神披阅时,王恂自厨中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说一点动容都没有是假,但心底翻涌的情绪也不全是为他一个人。崔叙面露愧色,也借着热雾的掩护悄悄湿了眼眶。

  代王曾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也不知要煮上多少碗才能练就这样的手艺。可崔叙心心念念的还是与皇帝分食一碗汤面的数个不眠夜。

  在那些辗转反侧的夜晚里,长寿面会在锅里翻煮过无数次,直到糟蹋成了一锅面糊糊的片儿汤以后,才会被姗姗来迟的皇帝盛入碗中,与中人一道享用。

  崔叙含着泪,在王恂赤裸裸的目光注视下一口一口地用完了整碗。放下筷箸后,他已然整理好纷乱的心绪,却依旧垂目看着汤面,看它们渐渐冷却,无所适从地掰着指头,说道:“你该知道的,今日并非我的生辰。”

  王恂捧着脸,隔着一张小小的圆桌与他对坐,欣然点头道:“知道,你每岁都是随堂兄的生辰过的。”

  “若按你之前那番话,我便该随你的生辰来过了。”崔叙料到他想说的话,故而不得不煞煞风景。

  “也无妨嘛,反正我真正的生辰也不知道是在哪一天,索性都随堂兄好了。”王恂粲然一笑,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一点够到了崔叙的袖边。

  崔叙没有挥袖拂开,而是容忍他的贴近,直到即将触到指尖时,突然将汤碗塞进他手中,笑道:“那殿下二十一岁生辰,只有一碗长寿面的残汤可用了。”

  王恂有些遗憾地捧起汤碗,一饮而尽,接着又来讨要承诺:“明年二十六岁生辰,侯爷是不是也该洗手为我作一回羹汤呢?”

  崔叙十分爽快地点头应允了。

  王恂这么一说倒也提醒了他。他来这世上已有二十五载,蹉跎半生,从没想过别的活法,连在代王的假想里,也不过是换一位侍奉的主子罢了。他早已习惯于此,想一人所想,急一人所急,穷尽所有以奉一人。

  稍有异想,总生祸殃。

  为了大同安宁,他还是虚与委蛇的好。崔叙不无自嘲地想。

  然而报应来得还是太快,回城的路上便有侍从前来传讯,说有人被一伙匪徒打死在前往御道上。

  光天化日之下,在御道上纠集不法之众殴杀行人的罪行非同小可,况且还好死不死地撞上了万寿圣节,简直罪加一等。但若仅仅如此,还不至于让王府长史派遣专人告知给出游在外的代王。

  概因往来行人中有的认出死者乃是晋府宗室奉国将军王适,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半日,整个大同城都知道了发生在御道上的这场血案。

  不明真相的百姓本着对平日欺行霸市、欺男霸女的宗室的朴素憎恶,无不拍手称快,奔走庆贺那伙不知名的侠盗为民除害的义举。而知晓内情的人们则噤若寒蝉,即便知道奉国将军王适乃蒙冤而死,也一句不敢声张。

  那伙不法之徒之所以被传为侠盗,也是因为奉国将军身上的财物遭洗劫一空。这也是崔叙格外关注此事的原因。他知道在奉国将军的细软里装着一封曾经投给代王府的札子,里面字字泣血,皆是在控诉晋府宗室这些年在大同所犯下的不法事。

  因所涉罪名太多,崔叙当时没有一一看完,也无暇查证,便在文末写下批语,大意是请晋王亲自处置,随即封还。保险起见,他没有以代王的名义撰文致信,仅仅是让奉国将军王适代为转达。

  其实就是接过皮球白打了几回花样又踢了出去,没有真的揽过这担子糟心事。

  没想到此举反而成了王适的催命符,让他最终横死路上。

  而因为那封札子的存在,真正的麻烦到这里才刚刚开始。

  崔叙是以自己的笔迹写给晋王的,虽是官话,但晋王看过之后必定懂得其中意味。

  若他还坚持像以前一样袖手旁观,崔叙不介意帮他捅破天,上呈御前,让皇帝来决断此事。只不过现在同样站在塞王的立场上,崔叙更愿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晋王背点人情债便罢了。

  二王皆在山西讨生活,将来多的是并肩作战的时候,不必因为一点小事闹得如此不愉快。

  但札子落在生活在大同的那帮宗室手中,意味便全然不同了。若他们之中有人在夔都为质时曾见过朱笔御批,那么手中这张薄薄的片纸便也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天子若钦命晋王察访此事,稍有差池,便是举家徙往南京高墙的下场。甚至连晋王自己也不能幸免。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恐怕会拼命走动,一面消除罪证、封堵证人之口,一面派人到晋王面前去颠倒是非,为自己脱罪。

  这不是崔叙想看到的局面。

  “即便你不收王适的那封札子,待他明白自己在大同根本就是无处申冤时,末了也会去冒险告御状的。”王恂开解道,“而他踏上此路,便只有一个死字等着他。”

  “我该想到他根本不敢去太原的。”崔叙将目光移向窗外后退的风景,遥望着东南方向,“在他们心中,晋王恐怕才是祸首。”

  王恂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很是悠然地点评道:“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的。你看,他至少还相信皇帝会秉公处置。世人多的是将宗室的罪过归给皇帝的。”

  “事实本就如此,哪怕皇爷有心改变,也做不到既剜下这块烂疮,又不伤及血肉。”崔叙心中五味杂陈,“他相信的不过是皇帝会愿意稍加粉饰罢了,这对他的诉求来说已经足够了。也难说他此举的公心私情各占多少。不过斯人已逝,我愿意往好的方向多想一些。”

  就像郦程,安化王之乱的疑云或许早已不再笼罩着宁夏的长空,但在某些人心里,那片阴翳永远不会散去。

  “放宽心,说不准他们根本认不得什么御批呢,要真有那等心力,怎会作出如此蠢笨之举。”王恂说着,偷偷挪到崔叙那一边,将人拢进了自己怀里。

  崔叙回过神来无奈一笑:“那就该轮到你烦心了,他们会将矛盾转移到晋府与代府之间的。”

  王恂知道崔叙惯爱多思,自己的态度便格外坦荡:“我光脚不怕穿鞋的,届时就算打起来了,相信大同军民也会站在我这一边。”

  “知道你是世间罕有的贤王了。”崔叙半是揶揄半是真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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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假结束上班的第一天结束了,回归社畜生活。

  问下鱼鱼们,每周2更的话什么时段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