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古代言情>夔都>第287章 归宿

  出乎崔叙意料的是,在王适意料之中地被定为匪盗劫杀草草结案以后,诸郡王府并没有传出什么风声。派出去盯梢的人也没有发现这段日子里有谁遣使前往太原。更没有人为此登门拜访,与代王当面对质。

  以这帮宗室们的心性,崔叙不相信他们能够如此按捺得住。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封札子,或是看到了也没有放在心上,自认为已经解决了刺头,又可以高枕无忧了。

  世上并非每个人都像王缙那般计较细枝末节。

  就在崔叙犹豫之际,王恂一如既往地提出了最为简单直接的解决方案:到太原去拜访晋王,当面说清此事。

  崔叙没有想到皇帝给予代王的特权竟然夸张到如此地步。

  昔年晋王南下游历还需要借一个假身份作为掩护,如今代王出城游山玩水也就罢了,竟还可以大张旗鼓地携王府护卫拜访另一位手握重兵的塞王。

  可见皇帝对他的信任乃是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又或者说,他对皇帝的信任也如是,不怕事后遭到清算。

  临行前,出于私心,崔叙在随从人员的名单里添上了绀珠,想着等到了太原说不定能从晋府宗籍上找找她身世的线索。

  王恂对此敢怒不敢言,只会私下偷偷抱怨,说被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总有一种被捉奸的不悦。崔叙则对他在床上的骚话一概不理。

  代王来访的消息一早便传至了晋王宫,但在晋王的授意下,王宫上下并没有为此作多少待客的准备。即便如此,代王一行人在晋王宫所受礼遇的奢华程度也近乎胜过在自己家中。

  原因无他,代王宫是在原大同行宫的基础上改建而成的,而那座行宫仅仅是历代晋王出巡大同的临时落脚点,连修筑在管涔山上的避暑行宫都比不上,更别提百年前建成、不断修缮至今的规模宏大的晋王宫了。

  第一任晋王是太祖第四子,在成年封国的皇子中序齿第二,且战功卓著。晋王宫无论是占地还是规格也仅次于早已被除国的“天下第一藩”秦王宫。第三任晋王在五王之乱中不说有拥立之功,至少及时站队楚王,保住了晋府一系的荣华富贵,虽然后来被彻底卸去兵权,仍不失为富家翁。

  于是晋王宫历经数代晋王的反复修缮、扩建,比之迁都后新建的夔宫并不逊色多少,难怪王循久处其间会萌生出彼可取而代之的念头。

  百年前主持修撰《夔会典》的人不会想到未来会有一对毫无血缘关系的塞王兄弟在封地会面,因而并没有制定出相应的礼仪规程。这正好给双方都省了许多事,晋王在殿前降阶相迎以后,二人便入殿议事去了。

  鹤庆侯则更为自由,在晋王宫内廷如入无人之境,开口便问导引宫人晋王寝殿所在。

  在应州之役中险些为国捐躯的“晋王”已换回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时至今日依旧缠绵病榻。

  寻晖所在的寝殿是晋王宫诸宫室中的异类,四下浸透着墨香与药香,布置摆设清古风雅、简朴幽素。窗下养着一丛亭亭秀丽的竹,榻前摆着香筒,内里盛满了书画图轴。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骨董珍玩,鹤庆侯并不能一一辨认出它们的稀奇之处,只猜想应当个个价值连城,才符合晋王的手笔。

  鹤庆侯这才想起来,在隐卫、仆从和奴隶的身份以外,寻晖原应是位雅好风月的清贵公子哥,而过往无数个日夜里,他的才情禀赋尽数充作了风月情事中一点趣味。

  王循应当也是刚刚意识到,才会有如此刻意的奉养之举,期待着这株历经风霜的残梅能够在温室中重新绽放。

  幸好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本事,崔叙忍不住与之相较。但一想到自己用于取悦皇爷的地方,心下则更为羞耻难堪。

  他自宫人手中接过药碗,握着瓷勺一点点地搅匀汤药,面上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异样,缓缓走到榻边坐下,以许久不见的故人口吻客套地关心道:“这么些日子了,看着好像并没有多少起色?这一趟我也带了代王府的御医来,要再看一看么?”

  仿佛并不知道寻晖重伤的缘由似的。

  寻晖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在被中,只露出病白的头颈。他面上微有红晕,但在过于苍白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极不自然,像是刻意补益的结果。

  待屏退屋中侍奉的使女们,并一声不吭地用下整碗汤药后,他才冷冷开口道:“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听着中气十足,应当已经大好了才对。

  鹤庆侯将空空如也的药碗放在拔步床套间里的矮柜上,笑意盈盈地回身道:“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当面向你道贺。”

  寻晖偏过头,毫不掩饰地朝鹤庆侯翻了个白眼:“瘫痪在床有什么好庆贺的?”

  “庆贺你得偿所愿。”鹤庆侯由衷地恭喜道,神情不似作伪。

  “其实我是希望与殿下一同死在应州的。”寻晖也不再与他玩笑,沉吟片刻后撑着身子坐起来,自己给肩后垫了软枕,抚着中箭的伤处说着,“所以别指望我会因此感谢你。”

  “那是你自个儿窃了代王信物,又与他周旋得力的功劳,不兴后悔了又推在我身上来。”鹤庆侯依着床柱,低低笑道,“也难为你还活着,给皇爷省了许多麻烦,代王一时间还接管不了晋王府这么大的摊子。”

  寻晖的目光顿了顿,思虑一息后才别有意味地瞥了鹤庆侯一眼,道:“王缙或许并不这么想。”

  “皇爷或许也是将这一环考虑在内的,在他手底下做事,有时候不必揣摩得过分清楚。”鹤庆侯平静地解释道,“况且当日皇爷也是允诺了你的。”

  寻晖定定地看向鹤庆侯,那双清亮的眼瞳写满了来不及让人读出的复杂情绪,末了他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如他的眼神一般未能说出口,转而说起自己装病的原因:“其实我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了,待我一‘死’,他又会成为那位风流倜傥的晋王,至多是某日深夜感怀片刻,或是讲给新的情儿扮演深情罢了。”

  “这就是我的归宿。”寻晖自嘲道,眼中锐利的目光分明在说:你恐怕也一样。

  鹤庆侯并不惊讶,但还是问道:“将军怎会这样想?”

  “无非是从前万般求不得,而今得来又太轻易。”寻晖坦诚答道,“有时我宁愿他像以前那样……”说着说着,话头又引到鹤庆侯身上,“明礼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吧?”

  虽说唤他“明礼”的人多了去了,但从寻晖口中听见,鹤庆侯还是有些不太习惯。

  不知道“交浅言深”这个词适不适合用在他们俩的谈话上,鹤庆侯想。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很难一言以蔽之——同类相斥?同仇敌忾?又或是——同病相怜?

  时至今日,崔叙心底对寻晖,或者是从前的尹微的怨气已然消散无影。回首过往,大抵还是因未能得到皇帝的偏私而耿耿于怀。

  而王循又是另一本烂账了。

  北疆需要一位听命于皇帝的塞王,在王恂成长起来之前,王循还不能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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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想不到什么讨小黄灯文案但来讨要一点小黄灯![/img/sticker/](chapter-)

  这两天居家办公说不准会更新得勤快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