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笼鸟>第26章

  在谢舟潇和方遐迩被惊掉下巴的诡异注视下,梁栩文面无表情的在休假单上给自己签了字,他曲起手指,用中指的骨节隔着休假单在桌子上敲了敲,然后神色平静无波的对谢舟潇说:“我会离开——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期间没什么大事儿不要找我,实在遇到处理不了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但你联络我之前最好对事情的严重程度做一个精准判断。”

  说完他就要走,谢舟潇愣了半天,勉强把“梁栩文竟然要休假”这个消息消化完毕,他追出去,在电梯口拦住了梁栩文,表情狐疑:“你这是怎么了?”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你要回家,是不是去陪‘这个’?”他抬手把拇指压在小指上,比了个指代“情人”的手势。梁栩文蹙了下眉,瞥他一眼,抬手压下了谢舟潇的手指,才说:“不是情人。是要陪我的omega.”

  “你结婚了?”谢舟潇难以置信,瞳孔里像发生八级地震,“你什么时候——不是,你带他领证我怎么不知道?”

  电梯在二十二层停下,厢门打开,梁栩文无视他的震惊,简单的说“没有领证”,然后迈进电梯里,虽然无意与谢舟潇废话,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梁栩文还是在电梯门关闭前解释了一句:“但这不影响周唯一作为我唯一的标记omega的事实。”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感到心情有一点隐秘的愉悦感,“——祝你工作愉快,再见。”梁栩文语气轻松。

  他到家之后就看到呆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周唯一。

  考虑到江州的天气尚有些忽冷忽热,周唯一的体质又偏弱,梁栩文给他准备的衣服是一件湖蓝色的薄毛衣,还有一条纯白的带着薄绒的休闲裤。

  听到门响,周唯一迟缓的抬起头,梁栩文的身影倒映进他的瞳孔里,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慢吞吞的从沙发上挪下来,梁栩文走过去抱了一下他,然后垂眼看到了沙发旁立着的小行李箱。

  梁栩文顿了一秒,笑了一下:“那边什么都有,你不需要额外准备。”

  周唯一没答话,而是同梁栩文对视片刻。半晌儿,他把视线移开了,但目光虚虚无焦距。

  “所需物品我都会准备齐全。”梁栩文把他的脸掰回来,看着他又说了一遍。

  周唯一这时才很淡的“哦”了一声,补上一句“是,主人。”

  “走吧,我们到‘白房子’之后再吃午饭。”梁栩文说着,拉起周唯一的手,带着他出门,周唯一被梁栩文带出门的时候竟然有些精神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时间被拨回到八年前。

  正值正午,周唯一被阳光晒的眯起了眼睛,身体朝梁栩文的方向侧了侧,这个躲避日光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身体自然的反应。对方因他的突然靠近略做停留,下一刻便张开臂弯把他揽入怀中,同时还抬起另一只手捏了下他的鼻尖。

  “别怕。”周唯一听见梁栩文这样说,对方的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一点难以窥见的笑意,“接下来的一个月,我都会陪着你。”

  周唯一的目光垂在地上,整个人被动的被身后的大手推着往前走,“嗯”了一声,但声音里并没有什么期待。

  梁栩文当然注意到了周唯一的抵触情绪,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对已经定下的安排做出什么改变,他知道“白房子”对唯唯来说是很难的一个关卡,像是游戏中的最终boss,但他认为既然自己也出现在这局游戏中,那么他自然会帮助唯唯走到通关。

  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他的掌握之中,梁栩文想,他不会允许意外发生。

  梁栩文侧目,目光直白的和着光线描摹周唯一的轮廓,周唯一姿态依偎,神色乖顺,像一株离了他就难以独立存活的植物。在他看来,他和周唯一这八年的分别不应该成为阻碍他们关系的障碍,这场盛大的“离家出走”无非像是原本规整的小树苗自己流浪在外面歪歪扭扭的长大了,生出了零乱而驳杂的枝丫,而他作为主人只需要“拨乱反正”,把多余的不听话的树枝剪掉,把这棵独立在荒土里的小树挪回到他打造的温室里来,慢慢将其修整成符合自己心意的,有观赏价值的植株。

  看上去不太容易,但对于梁栩文而言,这不是什么难事。

  周唯一被梁栩文牵着往前走,觉得整个人脚步虚浮,他对接下来的目的地感到难以克制的恐惧,害怕到小腿肚和脚趾都微微痉挛起来。

  “白房子”从未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记忆里的只有眼泪、哭叫,和不见天日的昏沉灯光。

  然而此刻他并不是惧怕即将来临的苦痛,而是担忧以他如今的状况,或许撑不到走出“白房子”的那一天。

  属于他最后的时间,周唯一不想在那个地方度过。

  梁栩文感受到怀里的人又开始发抖,步伐越走越小,他不得已停了下来,仔细的端详周唯一,他的手按住周唯一的双肩,热而干燥,很有力,但语气很淡:“唯唯,不要抗拒,你知道消磨时间对我们来说是非常没有效率的手段,因为不管我们是需要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抵达‘白房子’,对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周唯一的嘴唇颤了颤,别开目光,半晌儿才回答他:“我没有抗拒。”

  然而这答案在梁栩文看来丝毫没有说服力,他后退了一步,抱着手臂站在他面前,神色淡然且耐心十足。

  他们静静的并肩站在黑色越野车旁,梁栩文等待周唯一主动做出抉择的态度异常的慢条斯理。

  忽然起风了,梁栩文动了一步,把身体转了个方向,他拉过周唯一,替他挡住那阵风。周唯一却突然转而反握住他贴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叫他的名字。

  “梁栩文。”他很轻的从自己薄而颤的嘴唇中吐出这个名字,眼神中像烧着一股热切的企望,他强迫自己忽略因腺体疼痛而发抖的身体,盯着梁栩文,问他:“我遵从您的话,对您无条件的服从,您会因为我而感到快乐吗?”

  他们站在很深的树影下,梁栩文因他猝然的发问而微微忡怔。

  这是周唯一回国以来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就连八年前,他也很少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梁栩文皱了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因此并未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周唯一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心中着急,眸子里蒙上一层水汽,他近似哀求的抓着梁栩文的衣服,把自己埋进对方的怀里,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梁栩文,你会因为我而感到一点快乐吗?”

  他擅自改换了称呼,自欺欺人似的妄求一点平等。

  梁栩文觉得周唯一的反应很奇怪。

  他低头看着抱着自己的周唯一,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对对方来说像一根浮木,如果失去了浮木,周唯一会顷刻被溺死在洪水里。

  他不能看着周唯一溺死,于是他摸了摸周唯一的后脑勺,宠溺似的,轻笑道:“会。”

  他说:“所以唯唯不能离开我,如果唯唯再擅自离开主人身边,主人会很生气,就不会感到快乐了。”

  周唯一在他怀里抖着,半晌儿,像是哭了。他往梁栩文怀里使劲儿凑了凑,很用力的闻吸他身上的味道,很久之后才说:“我知道了。”

  缓了片刻,他抬起头,嘴唇抿着,鼻尖和眼周果然都泛着红。逆着光,他的眼睛看向树下的黑色越野,那辆车将把他带向“白房子”——

  那里将会成为他的终点。

  或许因为他的眼神太过视死如归,梁栩文看着他的模样,无端的感到心中一慌,然而不等他深究,就听见周唯一用气声喟叹了一声,不知是说给谁听——

  “那就最后疯狂一把。”

  梁栩文闻言皱了皱眉。

  周唯一垂首,已经走向车子,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