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妒火难抑【完结】>第65章 GPS定位器

  沈殊团起拳头敲了敲玻璃:“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不大,但足以唤醒睡梦中的人。

  时至今日,沈殊忽然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过去叫醒沉睡的顾砚洲时的敲门力道。

  三年的助理生活,在他自己都未发觉的角落留下了浅浅的烙印。

  缩在柔软的被褥里的顾砚洲终于动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红发——这几乎是他苏醒的前兆。然后抓起身旁的软垫,猛地朝玻璃这儿砸来。

  “啪嗒。”软垫软绵绵地向下滑落,颓废地坐在折角上。

  “顾砚洲!”沈殊又拍玻璃,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况,他已经无暇顾及顾砚洲是否会生自己冒昧前来的气,只想看看对方的情况,“开门!”

  顾砚洲绝对醒了,不理他是什么意思?

  就算之前强吻那事处理得很尴尬……但那和眼前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啊。

  现在是纠结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吗?

  “我知道你不会偷税漏税,”沈殊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你放我进去,我们好好聊聊……虽然我也许没法为你做什么,但至少让我确认你没事,好吗?”

  “……”一片寂静。

  顾砚洲背对着他,深棕色的衬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刚从冬眠里苏醒、饿得垂头丧气的可怜棕熊。

  【X:不是说不喜欢我。】

  过了好一会儿,沈殊锤玻璃锤得累坐在阳台一角,忽然收到顾砚洲发来的短信。这家伙还是倔强地没加他微信,仍旧像大学时那样用短信交流。

  【X:……干嘛还管我啊,真八婆。】

  自己手机里对他的备注是什么时候变成X的?

  做助理工作的途中,还是哪次他累得睡着后手机没有及时熄屏?

  沈殊愣住。

  其实楚四第一次提起画家X的时候他就该察觉的,这并不是顾砚洲的哪个代表未知数的小号或是马甲,而是罗马数字Ⅹ(10)的意思。取自顾砚洲给他画的涂鸦的数量,从Ⅰ(1)开始,到他辞职的时候,这个数字则变成Ⅸ(9)。

  多年来,他一直悉心收藏那些画作。

  那么,编号为10的涂鸦现在在哪里?

  是他初来南巷时夜里投奔顾砚洲时看见的那张照片转绘的画作吗?

  【SS:只是担心你,你看起来很不好。】

  【X:……】

  【X:我最讨厌你的就是这一点:爱心泛滥。我没事,补缴税而已,还不至于一定坐牢。我经纪人那边出的问题,和我牵扯不多,不用你操心。】

  【X:快点回家吧,今天有雷暴天气。再过十五分钟,就会下暴雨。】

  【SS:你开门,我确认完你真的没事就走。】

  【X:隔着玻璃不也能看吗?】

  顾砚洲哒哒敲完字,忽然转过身,眼下满是乌青,眼内红血丝遍布。他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像是匆匆开到一半就陡然凋谢的玫瑰。

  “不一样的。”沈殊开口,“你连哭都会背着我。”

  顾砚洲定定地望着他,眉头蹙起又松开。抿着嘴角,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打败了似的低头说:“搞不懂你。”

  “而且,就像你说的……要下雨了,会打雷。”沈殊叹了口气,“顾砚洲,你现在还怕打雷吗?”

  “哗嚓——”玻璃门被拉开的声响。

  棕色的衣角翩跹,沈殊在愣怔间被顾砚洲抱了个满怀。

  淡淡的、和他本人凛冽气质并不符合的温和桂花味沁入鼻腔。

  “你这人真的……”

  顾砚洲重重叹息,浑身的疲惫具现化成绵沉的实体,压在沈殊瘦弱的肩膀上。

  “不管我就好了啊,反正和你压根没什么关系。既然拒绝了我,就不要再给我任何一点希望了。我会忍不住肖想可能性的。”

  窗外雷声隆隆,暴雨如注。顾砚洲搂紧沈殊,沉默无言。

  沈殊说:“不是给希望,我只是没办法在朋友落难的时候撒手不管。”

  他努力支起上半身,“你手头的钱够用吗?我是说……补税。这种事一旦暴雷,想免除牢狱之灾,就得多倍补缴。你刚办过画展拍卖会,又声名大噪,会被当成典型重判。我怕……我现在手头还有四万多,虽然杯水车薪,但你需要,我可以全部拿出来。”

  “要凑齐很难。”顾砚洲垂眸,“现在这种时候问以前的朋友借钱,人家也只会避我如蛇蝎,何必自讨没趣。”

  他的脊背颤抖着。

  沈殊一时间分不清顾砚洲到底是因为畏惧雷声,还是因为对未来茫然无措。

  他想了好久,最终攥紧拳头,面色苍白道:“我可以,想办法。”

  “你不会是想替我问你那总裁男朋友借吧?别傻了,他就算肯花钱哄你,一听见对象是我,不使绊子火上浇油就不错了。”

  沈殊哽住,他也知道会这样。

  这话一旦说出口,总是伤害恋人的感情的。可眼睁睁看着朋友落难,他实在心中难过自责。但不能强求楚征为与他毫无干系的人付出,这毫无疑问是道德绑架。最后踌躇一圈,只能恨自己能力不足,没法伸出援手。

  罚款是一个天文数字,后面接着的零多得他快昏厥。比沈芊芊的医疗账单要可怕百倍的数字,穷极普通人的一生、好多生,都根本无法偿还。

  “我无所谓。”顾砚洲又说。

  “其实从很早之前开始,我就隐隐有了一种楼要倒塌的预感,居然直到现在才应验。我自己识人不清,跟错经纪人,吃亏栽跟头也是活该。成年人为自己的错误买单是必须的。”

  “可……”

  “沈殊。”顾砚洲打断他,“你不可能拯救你遇见的每一个倒霉鬼。你没有义务为别人的人生负责,哪怕那个人是你的亲人、爱人……友人。如果总在无条件地付出,你会活得很累,也永远不会幸福。”

  “你不是耶稣,无法宽恕所有人。”

  沈殊捂着开始发热的额头,“但我看着别人痛苦,就会控制不住地难受。”

  “那就漠视别人的痛苦。”

  顾砚洲一面说,一面觉得自己很荒谬。

  曾几何时,他还在为争沈殊这点儿对落难者的温情体贴装可怜卖乖,现在居然在劝慰对方彻底忽视自己,人生还能再荒谬点吗?

  但他必须阻止沈殊沉沦向无休止的债务。作为朋友和爱慕者,眼睁睁看着对方被他人的厄运拉扯着滑坡,才是最糟糕的。

  “沈殊,你不用管我了。”

  顾砚洲起身,提着沈殊的肩膀把他送下楼。行云流水地开门,往外塞。

  “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会删除联系方式,从此我们做陌生人。”

  沈殊强硬地按住门板,阻止门合上。门口的声控灯被他的脚步声激得亮起,耳钉顺势被照得闪烁起银色的光辉。

  “顾砚洲!我的画——”像是溺水者抓住稻草般找到一个可以继续交谈的理由,“我的第十幅涂鸦呢?你画了,却没给我。”

  “啧。”被沈殊戳中隐秘的心事,顾砚洲烦躁地抓了抓脖颈,“还真是难缠。”

  他凝视着沈殊担忧又惊惶的神情,悸动像是被春日融化的冰,一点一点融进干涸的心田。

  “喂。”他一把捏住沈殊的肩头,带到门板上,重重一声壁咚,欲言又止:“拿了画就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知道吗?”

  他当着沈殊的面掏出自己的手机,直接拉黑了对方所有联系方式。连带着删掉便签里记下的微信号和消息记录——几乎所有的一切。

  “就这样。”他闷闷道,“我还喜欢你,所以别理我了,谢谢你全家!”

  沈殊:“……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轻快的音乐在暴雨傍晚的空旷别墅门前响起,说不出的诡异。

  沈殊一看屏幕,来电人竟然是楚征。

  顾砚洲自觉做了个拉上嘴的动作,两手环抱,表情不耐地靠在雪白的墙壁上。红发被门口吹入的风一下一下撩拨着,明火似的。发梢被雨丝打湿,稍稍下落,黏在一起。

  “喂?沈哥。”楚征那端的背景音有些嘈杂,混杂着汽车鸣笛和雨水拍打的声响,似乎是正在驾驶中,“你现在在哪里?我刚刚去书店找你,你不在。”

  “我在——”沈殊卡壳了,他如果诚实地告诉楚征自己在顾砚洲这里,对方非得气得火山爆发不可。这是自己的不对,要怎么弥补掩饰才好?

  顾砚洲在手机上打出一家附近网红甜品店的名字,递到沈殊面前。

  沈殊赶紧照着读了店名。

  “……怎么去那么远的地方尝新品?都快到郊区了。味道很不错吗?”

  楚征的声音如常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嗯,不过没事,我来接你就好。大约十五分钟,马上就到。沈哥不要到处乱跑,乖乖在原地等我。”

  挂了电话,顾砚洲立刻抽了把新伞塞进沈殊怀里:“喏,没用过的,应该不会被发现。”他说完,不满地挑眉,“怎么弄得和偷情一样?真怪。”

  沈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偷情,他知道就会生气的。”

  顾砚洲的手掐着沈殊的面颊,忽然转向自己。低头踌躇几秒,最后移开视线,淡淡道:“……路上小心。”

  “好。”

  顾砚洲松手,目送沈殊的背影离去。

  此时,雷声轰鸣。

  他禁不住瑟缩一下,手扣紧门缝,抓出一道下陷的痕迹来。

  与此同时,挂断电话的楚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稀稀拉拉的车流。

  滂沱之下,公路如同深渊,吞噬一切光亮。

  他的手旁,GPS定位器红光闪烁,显示目标定位在顾砚洲家的别墅。

  ——沈哥对他撒谎了。

  难道在沈哥心里,顾砚洲比自己更重要吗?甚至值得他撒谎骗人?

  楚征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宝石袖扣,脑内闪过无数鼓噪昏暗的片段。最终在红灯转绿的瞬间,他拨通了何秘书的电话。

  “准备一辆车,我现在的位置是……”他的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方向盘,嘴角扯出一抹癫狂的笑意来,“你亲自开,直接撞我的车。”

  “记得装成是事故。”

  “医院就选……楚四的那所。好了,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