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耽美小说>浮木行人【完结】>第12章 戒指

  车在小区门口转了一圈,司机转过头来问:“需要给您开进去么?可能得跟保安联系一下。”

  喻衡堪堪回神:“不用,麻烦您左转,绕到西门去吧。”

  时隔几个月,喻衡又看到熟悉的门口。走时春节刚过,那些喜庆的装潢还没拆,而现在正值夏季,没有摆设,但草被旺盛,被修剪得很整齐。

  喻衡拍了拍周维轻:“醒醒,到家了。”

  没什么反应。

  好在喻衡驾轻就熟,手伸进对方头发里,用力逮住耳垂,周维轻的双眼终于睁开了条缝。

  他又像今天初次见面一样,沉默地注视着喻衡。

  喻衡曾经很喜欢他略显沉重的目光,因为周维轻的双眸大部分时间都是散漫的,因此当他专注看对方时,总会让人产生自己很重要的错觉。

  但现在喻衡没心情跟他对视,只像搬行李一样,连拖带拉地把人从后座里运出来。

  喻衡原本的打算是把这人扔门口就走,最好还能让司机捎他一段,但周维轻实在醉得比想象中严重,一粘地差点站不稳。

  门口值班保安一直犹疑地打量过来,想了想周维轻这张出名的脸,喻衡还是秉承着人道主义,把人扶着往家里走。

  “你他妈,明明没有几两肉,到底为什么,这么沉,”喻衡架着这醉鬼,磨牙凿齿,“你骨头真是混凝土砌的。”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堆着几个中号的快递盒,喻衡用脚给踢开了。

  “密码。”顺便也用脚踢了踢周维轻腿根。

  周维轻因为这轻微的疼痛清醒了一点,但不多:“...什么密码?”

  喻衡不再理他,伸手输入了六位数,但提示密码错误。

  喻衡有些微的愣神,但又立即清醒下来,抓住周维轻的拇指,按在密码解锁的识别器上,半秒后绿灯响起,门应声而开。

  喻衡费力地把人扔在沙发上,下手有点重,周维轻被撞得又咳嗽起来。

  “警告你不要卖惨,”喻衡说,“我现在没理由伺候你。”

  回答他的是周维轻不规律的呼吸。

  喻衡低叹了一声,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着一个醉汉在自言自语什么。再度秉承着人道主义,喻衡上前去把他的衣领松了松,然后去厨房倒了杯蜂蜜水。

  晃眼一看,似乎这房子一切都没变,自己上次用剩的大酱汤调料包也还在。

  但等到喻衡走出来时,却看到储物间门口,堆放着自己搬家那天看见的行李箱。当时周维轻漫不经心地说,这是方树安落下的,今晚顺丰会送走。

  而几个月过去了,不仅没送走,甚至锁扣被解开,托运行李条也被撕掉,上面还额外搭了一件外套,喻衡记得,是周维轻发Ins照片时,方树安穿的那一件。

  喻衡突然联想到,刚才地上的快递盒中,他不小心扫了一眼最上面的快递单,上面清晰地写着“多功能电煮锅”,而周维轻从来不进厨房。

  种种迹象只能引发一种猜测——在他离开的几个月,方树安成了这间屋子的常客。而至于是以什么身份,则不得而知。

  喻衡端着蜂蜜水回到客厅,突然觉得泄了气。刚才的烦躁、积郁、感伤,都猝然消散,只剩无力。

  大概是先前被压到呼吸,周维轻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他身高一米八五,沙发的长度容纳不下,膝盖搭在扶手上,两条小腿垂在空中。

  喻衡踢了踢他的右膝盖:“起来喝水,我走了。”

  不小心踢到了周维轻膝腱,引起了膝跳反应,右小腿在空中滑稽地蹬了蹬。这一蹬,就把身上的外套蹬翻了过来,大衣的包不深,里面的东西悉数滚落在地。

  烟盒、一支圆珠笔、一个U盘和一枚戒指。

  周维轻醉得不轻,对这点些微的坠落声响完全没有反应,而喻衡却盯着这戒指发呆。

  宽式男士戒指,玫瑰金,镶嵌切割钻石,大约有两克拉。

  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喻衡曾多次警告自己不允许再回忆过去,但下意识的联想还是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他们曾经差一点拥有一对对戒,或者说,他们曾经差一点结婚。

  那时候他们刚刚熬出头,不用再拮据地住在地下室,也终于有人来联络周维轻商谈合作。年底的时候,喻衡领到了十四薪,像是重负落地,心里又解脱又感慨,当下拉着周维轻办了签证,用掉所有年假去了荷兰。目的地是随便选的,当时周维轻刚看完一部荷兰殿堂级民谣歌手的纪录片,随口说道,如果真要去旅游的话,要不就去这里。

  没有人做旅行攻略,他们每天漫无目的地闲逛,凭着喻衡那点四级英语跟当地人费力沟通。第三天的时候,他们终于闲逛到了莱德泽广场,偶然撞见有人求婚——一名女性向另一名女性求婚,喻衡醍醐灌顶,荷兰是允许同性恋结婚的。

  于是,在广场的欢呼声中,在卖艺人为庆祝这一幕的即兴演奏声里,喻衡出神地问周维轻:“我们要不要也去登记结婚?”

  求婚成功的女性激动地拥抱了她的配偶,在喻衡以为自己等不到回应的时候,他听见周维轻说:“好。”

  现在想来,不知道当时周维轻的同意是出于什么心情,但喻衡当年心里只有盲目的憧憬,他激动地挑选了一夜的戒指,在网上查找当地能买到的款式,研究起了样式、颜色和尺寸,然后又被昂贵的金额所击退,最终挑选了一个经济条件刚好能接受的。

  而当他第二天兴奋地去取戒指时,销售人员却好心地向他们透露,如果要登记,是需要提前申请的,一般审核时间是两周到三十天,远远超出他们签证的覆盖范围。

  大梦初醒的感觉一时很难接受,喻衡愣在地足足好几秒,而周维轻却好似不太在意:“那就别管这些了,我们本身不就是来玩的么?”

  最终他们没有登记成功,也退掉了戒指的购买申请。回国之后,没有人再提过结婚的事,也没有人提过要买戒指。

  而现在周维轻拥有了一枚戒指,虽然它已经与喻衡无关。

  喻衡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撞上了一个木制的置物架——是周维轻布置在客厅为数不多的装潢之一,交错的枝条设计,模拟成一棵弯曲的树干,而陈列在上面的十几张黑胶唱片就像是树的枝叶。

  最顶层的唱片连带着支架顷刻倒地,有一张边缘落地,瞬间从中间裂开,碎成了两截。

  这动静终于让周维轻醒了过来。

  他从沙发上费力抬起头:“喻衡?你怎么了?”

  “我没事,它好像不行了,”喻衡蹲下来,把碎片捡起来,边缘有些割手,但他好像察觉不到痛感,“不好意思,我刚才不小心撞上了,这唱片应该是当场宣布死亡了,怎么办,需要我赔你吗?”

  周维轻皱着眉,好像需要思考才能明白现在的状况,半晌后说:“你也不止打碎这一张。”

  周维轻的收纳非常随性,各种昂贵的仪器、唱片总是随意地放在某一处,喻衡以前也失手过几次,很久之后才学会小心翼翼。

  此刻他把碎片攥在手里:“那怎么说,我算个总价给你?打包有优惠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维轻说,“你先放下吧。”

  然后又补充道:“我怎么可能让你赔我。”

  “别,上次不是说好清账了吗,至少这一张该明算帐,”喻衡随手把残片放在置物架上,“希望这不是很贵的一张,毕竟我现在可是无——”

  他倏然住嘴。

  周维轻像是酒醒了一些:“无什么?”

  “没什么。”喻衡说。

  他又低下身,捡起一个拇指大的立牌,原本这些金色立牌是放在唱片前面的,雕刻着每张唱片的名称和作者。

  立牌上面的花体字母不是英文单词,喻衡没有见过。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你要不说的话,我连名字都看不懂。”

  “喻衡,别管那些了,”周维轻尝试着用手肘支起身子,“你先过来。”

  但喻衡没有如他所愿,只把立牌也放回架子上,然后转身换鞋:“我先走了,唱片的价格你让廖昭发我好了。”

  他推门而出,听到周维轻的声音变大了一些:“喻衡!”

  “哦,对了,”喻衡一只脚踏出门槛,回头道,“下次这种情况,记得提前说我在出差或者生病了,别再让小方打我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