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玄幻奇幻>寻找哈恩>第67章 灵犀(上)

  梦魔盘腿坐在旋转木马的顶棚上,捧着一只空杯子,纳闷地吐槽说:“哈恩被那该死的神棍带坏了,不肯帮我,你说怎么办!”

  “嘎嘎!”企鹅跳起来挥动翅膀,一块冰当啷掉到杯子里。

  “拍马屁有什么用,快帮我想想办法啊!”梦魔用力拍打企鹅的脑袋,绞尽脑汁想再给月白的梦再加些什么佐料,震怒的铃声破空而至。

  她脸色骤变,翻身飞离顶棚,闪身躲到企鹅身后。

  下一秒,白烟如石笋般从地底爆出,一举贯穿顶棚,惟妙惟肖的七彩木马被咒力碾得碎了一地。

  “月白他人呢!?”水寒怒喝道。

  “又是你个讨厌的家伙!”梦魔咬牙下令,“科乌!”

  企鹅摇身一变变成人型,以杖头在碎裂木马上敲了两下,冰雪无形,填补了损坏的空隙,并为这凡物插上晶莹双翼。

  马匹在冰咒加持下活了过来,甩头长嘶,四蹄轻踏地面,绕着水寒转了个圈后展翅腾空,它所经过的地方涌出清泉,泉水又随着科乌手杖的转动凝结成冰,冻住了水寒的双脚,且窸窸窣窣,快速向上蔓延,大有将他整个人封住的趋势。

  咚——

  水寒捏诀横挥,魁札尔铃大幅震动,击碎了冰棱。

  然而被激活的飞马渐多,它们自四面八方发动攻击,灵巧俯冲扑打,禁锢四肢的冰也源源不断,水寒竭尽全力施咒回击,却频频打偏。

  他环顾四周,发现最爱凑热闹的梦魔不见了,再闭上眼,察觉到打在身上的攻击与目之所及略有偏差。

  是障眼法。

  想通这一层,水寒凝神默念咒文,司祭袍自他身上显现,衣袂猎猎翻飞。

  万丈金光过后,天色暗了下来。

  才赶到的鸯鸯察下意识抬头望去,这一看不得了,魁札尔铃幻化成巨大的一口钟,悬在他们脑袋上方,目测有小半个乐园镇这么大。

  “我了个喵!”她立马掉头向后跑。

  可没等跑出阴影范围,巨钟倏然砸下,“咣”的一声,回响震天,盘旋的飞马应声而散,漫天冰棱坠落,在闪烁着银光的晶尘中,幻觉褪去,梦魔现出本体,尖叫着从高空跌落,脚踝上的珠玉配饰碎了一地。

  鸯鸯则趴在地上干呕,耳朵紧贴头皮,一副想死的表情。

  诡异的是,承受绝大多数攻击的科乌反而毫发无损,还错步挡在梦魔跟前,张开了保护屏障。他手持法杖直指水寒,血红双眼透着森森冷意,脸上仍是那副木然的样子。

  水寒不想浪费时间,开口说:“交出月白,你的人,我保证不动。”

  科乌歪着脑袋怔了好一阵,才回身看看梦魔。

  然而梦魔不肯,不停喊着“给我弄死他”,大有鱼死网破的势头。

  科乌又愣了好几秒,而后杖头快速闪烁。

  同一时间,水寒抢先一步喊道:“锁!”

  白烟携金光如飞箭掠过,一击穿透科乌的眉心,科乌浑身一凛,紧接着瞳孔涣散,鬼迷似的踉跄往前走出几步,然后一头栽在雪地里不省人事。

  随着腕上的雄鸡徽记由明转暗,水寒收回手,耐着性子说:“我最后说一次,把月白还给我。”

  “还你?”梦魔狞笑道,“好,我还,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接!”

  话音落,曾在迷宫里见过的灰紫色法阵再次显形,半流体状的物质在上面缠绕打转,凝聚出一个人体的形状。

  未等附着物散开,凛风阵阵,人形的正前方浮现出熟悉的逆七芒星图案。

  水寒快步迎了上去。

  “别去,那是攻击姿势!”鸯鸯大声提醒,但为时已晚。

  水寒还没跑到月白跟前,就被无情的以太力迎面痛击,朝后滑行有十数米才堪堪停下。他捂着肋部,单膝跪在地上,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一击毕,人形身上的附作物弥散,只见月白紧闭双眼,眉睫间全是霜粒,冻得发白的嘴唇失去了以往爱笑的弧度,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疏陌感。

  “小子,你快醒醒!”鸯鸯喊道。

  月白置若罔闻,抬手搁在逆七芒星阵两侧,星阵被以太力推动,开始缓慢旋转,闪烁蓄能。天地间发出轰隆声,所有元素被生拉硬扯聚集于此,似乎下一次的攻击会更加致命。

  魁札尔铃响。

  梦魔哈哈大笑:“你那让人清醒的破铃铛都没用的!我提前切断了哈恩的五感,现在他陷在幻境里,什么都只听我的,惊不惊喜?真以为你们不配合,我就没办法了吗!?”

  “那还真得谢谢你提醒我。”水寒擦掉嘴边的血,忍痛站起来,执拧地再次朝月白走过去。

  鸯鸯上前规劝:“你怎么比那小子还倔,先撤退行不行,想好办法再过来,妖女需要月白的力量,不会伤害他的。”

  “不行。”水寒咳出一口血,“她在虐待月白,这么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鸯鸯:“你就不怕被月白打死?”

  水寒顾不上回答,两手平展张开界域,生生接下月白的一击后,继续向前。

  他控制魁扎尔铃放出干扰波,与以太力抗衡,为免月白被误伤,估量时又十分谨慎,偶有抵消不掉的情况,就硬吃一招,再挣扎着爬起来。

  最终,他停在距月白半步之遥的地方,卸下一切防备,伸手搂住月白,以额头点住对方的额。

  梦里,月白听到万物摧毁的声音。

  狂风裹着浓烟和星火席卷一切,鸦青色的逆七芒星阵于空中缓缓旋转,向万物发出无差别攻击。在它的影响下,植被枯萎、海水暴涨,陆地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空气中漂荡着的墨色颗粒越来越浓,隔开了景物和视线,直到一切再也看不见。

  月白分不清梦里梦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各种各样的痛、绝望、变幻莫测的视觉角度,以及周而复始的时间线在心中拧结成团,他哑着声音说:“毁灭吧,通通给我毁灭!既然那么讨厌我,大家都别活!”

  “月白,快停下!”水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是什么人?”月白漠然道。

  水寒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伸出手说:“没事了,来,跟我回家。”

  “神经病。”月白转身离开。

  水寒大步上前拦住他,什么都还没说,就听月白歇斯底里地吼:“你也觉得我有罪!你跟他们一样,要来杀我是不是!”

  “不是,月白你醒醒,这是梦魔的幻境,这条时间线上发生的事不是真的!”

  “我要杀了你!”月白失去理智,双手结印于胸前。

  就在阵法快要成型时,他被水寒紧紧拥住,嘴唇贴着嘴唇,呼吸交错。

  “我爱你。”水寒说,“跟我回家。”

  月白:“……”

  那是宽大而温热的手,在泽挞的蜃境中牵过,在大猫山牵过,在库姆受袭击时牵过,乐园镇躲避追击时也牵过。

  这双手曾无数次拥抱着他,为他做饭,收拾满屋乱扔的书籍,在做噩梦后胡噜胡噜他的耳朵,也曾寸寸轻抚过他的身体,每一个指节、每一寸肌肤纹理都十分熟悉。

  “水寒。”月白终于认出了眼前人,放松身体,将头靠在爱人肩上,“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我做过好多好多的错事,我不是个好人……”

  他嘴唇颤抖着,两眼空洞,声调孤独而哀伤,比起其他时间线中无数次的绝望更让人心疼,水寒紧了紧手臂:“你没有,那是梦魔编出来的,别怕,跟我回家,离开这里就会好起来的。”

  “回家?”月白又哭又笑,胡言乱语道,“我没有家,没有人愿意给我一个家。我也不想变成这样,但我没有办法,我只想活下去,想跟你一起活下去……”

  刹那间,水寒好像被扯回梦中。

  密密层层,侵吞消磨意志,让人颓丧、消沉、窒息,无法振作起来的梦。

  而眼前人也不仅仅是月白,似乎还糅合了部分与哈恩有关的记忆。

  这个梦色调诡怪,如地狱劫海,不禁让人怀疑,也许它粉碎以后,就再没有下一个了。

  他和月白,会就此死去。

  “赶紧杀了他!”耳边传来老司祭年迈的声音,“不要被他迷惑,不要让他将世界拖入深渊!”

  枒桫:“人类的司祭,及时纠正错误,回到龙族身边。”

  阿望:“哥,我们都在等你。”

  洛洛与泽挞群众:“是啊,都在等你!”

  水寒的沉默加速了梦境的崩塌。

  月白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凄然笑了:“你走吧,就当我们从未认识过。”

  电光雷雳之中,逆七芒星阵化作万千镣锁,缠住月白的四肢和脖子,蒙住双眼,要将他拉离水寒的怀抱,吞入末日景象之中。

  水寒幡然惊醒,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抓着月白的手腕,怨咒织成的影子无限扩张,盖住了星阵,也挡开纷扰喧噪,像一匹足以遮天蔽日的长布,紧紧包裹住两人,营造出连神魔也无法窥见的私密空间。

  在没有星月也没有太阳的地方,安静反衬得水寒的声音异常响亮:“月白,别松手,我们一起走下去,就像当初在泽挞约定的那样!”

  月白:“我很累,已经没有力气走下去了……”

  水寒:“我背你啊,无论乐园镇到大猫山的路有多远、雪有多深,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定能带你回去!”

  他说得那样坚定。

  不止是回家,还是从乐园镇到大猫山,从哈恩变成月白。

  这句一语双关的话触碰到了月白脆弱敏感的内心,他问:“你怎么那么傻,不怕日后知道真相,后悔吗?”

  水寒:“不怕,因为我爱你。”

  “爱……”

  “是的,爱。”

  “值得吗?”

  “爱情哪有值不值的。你是我的全世界,根本不在天平的任何一侧,所以无法用砝码衡量。”

  月白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我,我也爱你,别丢下我……”

  “走吧,抓紧我的手。”水寒低头亲吻月白的耳朵,与他十指相扣,“将那些不堪回首的梦魇通通忘掉,我这就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