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将变化术物归原主,弥补当年犯下的过错。”月白疲乏地捧着光球,其中一只手颤抖得已不怎么能够举高。
“族长,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骗我们的吗!”
“对,不能信这个阴险小人!”
海妖们七嘴八舌起哄。
族长大手一挥,月白那边的光球似有感应般,缓缓向她飘去。
在触碰到带蹼手掌的一刹那,炸开了极为壮观的海洋雪,微小颗粒物纷纷扬扬环绕在海妖们四周,为他们褪去丑相,换上姣好的外妆。
“你走吧。”族长不顾反对一锤定音,“我们双方的恩怨就此了结,他日若无事,就不要再见了。”
“等等。”月白说,“你得答应我,不会伤害猫族的船只。”
族长本来都要转身走了,忽然被月白叫住,满脸写着不悦地回头:“我已网开一面,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我只是,只是想把话当面说清楚,你是一族之长,答应了就一定会算数的。”月白说着,四肢发软,体力再无法支撑秘典,身体也沉沉地直往下坠。
水寒身上的禁锢一经解开,马上游到月白身旁。
“神仆?”族长才发现还有这么一号人物,瞥了水寒一眼,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劣地打了个响指。
短暂消失的猫耳朵和尾巴倏地从月白和水寒身上冒出。
“咕噜咕噜……”月白呛了几口水,发现自己又不能呼吸和说话了,这么一来,比起搞清楚族长的鱼脑子在想些什么,活命更为重要。
时间急迫,水寒拽着月白用力上蹬,月白却如将死之人般很沉很沉。
上面有猫族的船只,越靠近海面施用咒力就必须越谨慎,避免漩涡对船造成二次损坏。
上浮的速度当即慢了下来。
眼前出现重影,近在咫尺的终点好像怎么游也游不到,水寒激活了留在月白心里的一缕念,不停与他沟通,提醒他不要放弃,同一时间,几条身影“扑通”入水,潜至两人身边。
水寒定眼望去,是牧哥和阿望他们。
在对面世界一来一回,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此刻,海上的雾已然散去,银白月亮高挂在天上,衬得两山间的缄默海峡恬静优美。
水寒将月白平放在甲板上,一下下按压其胸部,海水小股小股从月白口中涌出,剧烈的咳嗽过后,月白第一时间不去处理身上的伤,而是检查尾巴和耳朵。
“都在。”水寒轻拍他的背,“不是做梦,我们能回大猫山了。”
月白嘴唇抖动着,想哭又不敢哭,怕多多追问。
狗狗们回到船上后欢快甩干脑袋上的水,阿望跑到两只猫跟前站定,“噗嗤噗嗤”直吐舌头,口水滴滴答答,大有下一秒就扑过来的势头。
“你有什么事?”月白缩着肩,基于猫的天性,还是有些害怕狗精,特别是这种没有边界感的狗。见阿望一直不说话,便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道,“阿望?”
“呜汪!”阿望大吼一声,高兴地摇着尾巴,怎么飞奔过来,就怎么飞奔着离开。
“???”月白更加茫然了,转头问水寒,“那家伙蹲在这里,就为了听咱们喊他一声?他该不会真是泽挞的那个阿望转世吧。”
水寒蹙着眉,看着阿望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忙得焦头烂额的多多和团团一听到月白和水寒回来,立马往甲板赶,多多看到月白浑身是伤,顿时炸毛道:“谁将你弄成这样!?老子杀了他!”
月白笑嘻嘻的,一手勾着水寒的脖子,踉踉跄跄站起来,一手搭在多多脑袋上胡撸胡撸,笑道:“一点点小磕碰而已,不疼。现在什么情况?”
多多:“船走不动,不过它不晃,我的晕船终于好了。”
团团并非常驻海员,跟水寒短暂交流过后,找来了更为专业的猫。
稍逊,一只身穿蓝白汗衫、眯眯眼、脑袋圆圆的奶茶色褴褛猫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只起司猫。
褴褛正了正帽子,慢吞吞说:“我是船长。”
起司也朝水寒点点头:“我是二副,负责航行和停泊,大副不在这,到桅杆上修补风帆了。”
水寒问过情况,听他们分析了一番,又到桅杆下方找大副,最后得出两套方案。
方案一是弃船,换小艇分批撤离。
这办法有不少问题,譬如当前船上大幅超员,实在没有足够的救生艇,而且小艇能到达的浅滩海岸通常没有设置海关和外交官,这么一大帮子来历不明、没有批文的人突然出现,格雷斯如今又处于战时,会发生什么,情况未知。
方案二是堵漏与封舱相结合,整船掉头,争取行驶到距离最近的萨默郡港口靠岸。
可问题在于,船帆被海妖弄得稀碎,船上的替补料不足以维修,再一个是当前的风力太弱,没有足够的马力。
多多耐着性子听完,一拍大腿:“那还废什么话,当然是弃船啊!咱们几个挤一挤,来路不明的狗精和那个凶女人就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牧哥木着脸:“你这么大声,我都听见了。”
多多用小指抠抠耳朵:“听见就听见了,把老子的船压沉,账还没跟你们这些破狗算呢,让你们自生自灭已经很给面子了!”
“怎么说话的!”狗精们见不得头犬被骂,一个个撸起袖子,准备等牧哥一声令下直接开干,当然,只除了萨摩耶阿望。
他估计是真的很喜欢猫,顶着一脸傻笑从中调停,被同行的斗牛梗打了好几次脑袋,还坚持不懈地跟猫群招手。
月白看看阿望,又看看自己的猫族同胞,忽然转头问船长:“如果有帆,再有风呢?”
船长将帽檐戳高些许,用力睁开那双没睡醒的眼:“这种事哪能胡乱假设。”
月白:“你就告诉我行不行吧。”
船长:“要是风力、方向、天气都对,帆也没坏,肯定行啊。”
“好。”月白点点头,“大副,麻烦你跟我上瞭望台,水寒你问问船长,需要怎么样的风,然后跟二副一起到船头准备。”
水寒一惊,抬手拦住他:“你体力透支,这样太冒险了。”
“没关系,我撑得住。”月白脑袋一歪,靠在水寒肩上,大大咧咧说,“我们联手天下无敌不是?必须让船上的所有人都活下来,不分族类,毕竟海妖是冲我来的,谁惹的祸,就该谁去担。”
水寒:“……”
见水寒不再反对,月白又转头跟狗狗们说:“犬族的各位,麻烦配合一下,帮我们的水手补漏和排水,将风险降到最低。”
“我会帮忙。”牧哥冷冷瞥了眼躺在甲板上昏迷不醒的枒桫,“但靠岸以后,我需要一个解释,关于这个女人的。”
“可以。”月白一口应下,而后拖着一身的伤,手脚并用爬上没有绳梯的桅杆。
船长以为月白疯了,胡须抖了抖,向团团投去求助的目光。
幸而团团不问缘由地支持月白,还说:“如果条件允许,还是能救则救吧,虽说犬族落难,但未来的事不好说,别让小纷争上升成外交事件。”
船长:“……”
团团:“而且把船修好,我们的损失可以降到最低,从海路回家不需要补证件,相对来说也比较容易。”
“行吧。”船长叹着气,吩咐海员作两手准备,又将细节跟水寒一一核对,最后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会退潮,船体随水位下降,通过海峡出口礁石群的难度将会加大,到那时,要么再等上一天,要么就只能采用方案一了。”
“好的,我尽力。”水寒谢过船长,行至船首像附近,仰头凝望他的爱人。
夜风凛凛,月白站在高处,一切都无比接近哈恩从摩天轮上摔下来的那天,不过与遥远的当年不同的是,这一回,两人心意相通,并且打算结合世上最迥然不同的两种力量,去解决眼前的问题。
月白深呼吸,为自己打气过后,伸出手。
秘典显形,漂浮在他跟前,轮廓史无前例地清晰。
海浪声低了,飘忽无定的元素力纷纷应召回转,聚集到月白的双手间,化作点点萤光盘旋,让他成为黑夜中最耀目的光源。
这动静一下子吸引了大伙的注意,船员们啧啧称奇,多多见状,也紧张兮兮地往这边跑,大喊大叫道:“月白你下来!”
水寒上前制止,多多不服气,推了水寒一把,满身猫毛倒竖:“他上次睡了快四个月你知道吗,差点没活过来!”
团团拉住多多,好声好气劝说道:“他们这些妖法我们不懂,你贸然跑去打断,万一出问题呢?”
多多:“可是,可是……”
月白完全听不见争执,逆七芒星阵自脚下升起,将他稳稳托至空中。
水寒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移开,只拜托团团说:“维持好秩序,别让任何人靠近。”
不多时,能量催到极致,萤光如瀑布般倾泻,在帆桁处绕了个圈,又继续向下。
以太力织就的巨型风帆逐渐显型,抖动着,在夜空中闪闪发亮。
水寒追随月白的步伐,捏决念咒。
风元素从七芒星的一角剥离,来到水寒手上,魁札尔铃声声荡响,恰到好处的风随声波一阵阵吹送,鼓起船帆,拽得大船左摇右晃。
天时地利都让这两人强行造了出来,船长不敢怠慢,立即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猫通通赶去干活。
数分钟后,一切调整到位,大船离开缄默海峡,全速驶向位于格雷斯主陆,被称为世界自由港的萨默郡南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