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处的港口还在躲冷色调中酣睡,隐隐约约。
“不好了!”一声高呼打破了船上的宁静。
轮机长从底舱跑出来,传达了一个糟糕的消息:“水密舱顶不住高速航行,再次发生渗漏,预计只能坚持四十分钟。”
船长:“离岸还有多远?”
水寒身边的大副:“不足一海里!”
船长:“靠泊灯号给了没有?”
月白身边的二副在高处喊:“给了!港务无应答!”
船长急得踱来踱去,发令说:“先改挂半帆,降速等一等。”
众猫:“是!”
多多一听不得了,这样下去,岂不是要累死月白!?他扯着船长不依不饶追问:“为什么停下,直接靠岸啊!”
团团解释说:“要等对方港口发灯号允许靠岸,才可以入港。”
多多:“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讲个毛线的规矩?你看月白脸都青了,扛不了多久的!”
团团:“我也着急,但贸然闯进去,根据《海上贸易条例属地管辖原则》,对方可以直接开炮击沉我们的船。刚才已经重新发送灯号,将船况告知港务,同时求助过往船只施援了,应该很快就有回应的,你别慌。”
对岸,萨默郡南港——
伊让身为君主,不仅胡作非为四处引战,还在战况胶着时任性玩失踪。元老院众人分歧巨大,为利益吵得不可开交,商议多日也不见有实质性进展。
又有线报指出吉特已派人绕行缄默海峡,不日将从大后方夜袭,多年不理政事的巴尔只好重新挂帅,亲自赶来坐镇。
他在巡防途中看到灯号,听到船笛声,诧异道:“是什么船在求救?
副官举起单筒望远镜转了转:“没有炮台,看上去像艘货船,不过船帆通体发亮,特别诡异。”
巴尔闻言,吩咐说:“灯号回复,编个理由叫对方等,再调人在港口和沿岸增设埋伏,快。”
副官吓得魂飞魄散:“您打算放他们进来?不可以啊将军,慎防有诈!”
在一旁陪同巡察,顶着啤酒肚的萨默郡郡长也粗声粗气说:“战时不讲情面,干脆诱他们进入射程,用炮击沉,一了百了。”
“那是商船!一艘触礁遇险,向我们求救,而且未有任何出格行为的商船!”巴尔指着海岸线上那个模糊不清的小点,一字一句怒骂比他魁梧不少的郡长,“不分皂白将它击沉意味着什么,对萨默郡这个自由港的名声有什么影响,往后的贸易还怎么开展,别人凭什么继续相信我们,你的猪脑子有想过吗!嫌格雷斯得罪的人还不够多是吗!”
郡长撇撇嘴,显然很是不服,但又碍于官职和其他种种原因,懒得多舌。
巴尔也不指望三言两句就能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只对自己的副官说:“快去,照我说的做。”
副官忧心忡忡地走了。
巴尔居高观察一阵,还是不大放心,找来近卫小声吩咐说:“你到酒馆去找酒鬼康德,让他带人守着港口西侧的那片荒滩。”
灯塔顶部闪了闪。
多多紧张地问:“他们说了啥?”
二副攀在桅杆上,歪着脑袋、一脸不解地翻译:“说是栈桥坏了正在抢修,让我们等。不是,他们南港那么大,就一个栈桥吗?不应该啊。”
月白蹙着眉,猜到了那是托词,却只能死撑着,不敢收帆。
水寒停下了风咒,提醒说:“格雷斯和吉特交战,估计怀疑我们是敌船,不打算放我们进去。团团,得马上改道!”
团团:“来不及了。”
水寒闻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甲板中央,拎着枒桫拽过来,挂在船头:“那就告诉对面,元老院大法官的儿媳妇在咱们船上!”
团团:“!!!”
多多和船长:“???”
二副挠挠头,为难地说:“这么复杂的内容,没有对应的灯语啊……”
见水寒有意将仇敌交给别人,牧哥瞬间黑了脸,赤手空拳朝水寒袭来。
水寒闪身避过,喝斥道:“牧哥!你得分轻重,只有命保住了,才有机会复仇!”
“命我要,复仇我也要!”牧哥双手捏拳,额上青筋绽出,蛮不讲理地再次冲上前,水寒只好拆招挡格,但终归不是犬族的对手,于是动用咒力。
铃声卷着风,如拳头般招招直中牧哥腹部,把人震得滑开有小半米,牧哥捂住肚子,咧着牙“嘶嘶”抽气,意识到再打下去自己毫无胜算,于是把心一横,拾起鱼矛用力往月白的方向投掷。
水寒倒吸一口凉气,全力追截,被牧哥抓住空隙夺走了枒桫。
比利犬和巴哥犬见老大得手了,突然攻击守在吊索附近的猫族,抢到救生艇。
牧哥踩着踏脚栓,将昏迷的枒桫和一脸懵逼的阿望扔到船上,交代说:“你们先走,我殿后,务必把这个女人带回去,交给犬王处置。”
说罢,他推动绞盘,小艇缓缓下降。
“喂,你干什么!”
不小的动静引起了其他猫的注意,多多带人将牧哥围住,可狗精已经抢走了过半数的救生艇,并且降至海面,还将吊索全部砍断,拉也拉不回来。
多多气得跳脚:“我就说,救这群臭狗干嘛!”
咚咚咚,舱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轮机长再次冒出个脑袋:“水位已超警戒线,最多还能抗十分钟。”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掉到水里,我不想湿身!!”多多抓着头发原地打转。
不等众人想出对策,一个海浪甩过来,大船抛起又落下,天色骤变。
风元素和水元素不知为何,脱离了月白和水寒的掌控,狂风夹着暴雨在海面疯狂肆虐,将犬族偷走的小艇当场掀翻,大船也被快速推向岸边。
这势态正中萨默郡郡长下怀,只见他打了个眼色,精明的随从会意,刻意放慢脚步,趁众人不经意时悄悄从楼梯溜走。
几分钟后,传令鼓响。
众炮兵听到指令,纷纷取出扳手打开炮闩,装引火,填弹,开闩,根据测距手给出的数值调整角度……
随后所有动静一收,只等下一次的鼓声。
“谁下的令!”巴尔怒斥。
郡长黑着脸,装得比巴尔还要愤怒:“谁!谁在自作主张!刚才长官说的话都没听懂吗!识相的自己站出来领罚!”
这表演用力过猛,连瞎子都看得出来。
“不好,他们要炮轰我们了!”船长说。
多多:“喵的!他们不仁,我们也别讲道义,给老子先一步轰回去!”
团团扶额:“商船哪来的炮。”
月白的声音从桅杆上传来:“水寒,马上召风,退出火炮射程。”
机轮长:“不行,时间不够,再后退,不被轰死就要淹死了!”
猫水手们急得四处乱转。
月白咬紧牙,吃力旋转手腕,逆七芒星阵随他的动作变幻成盾状,牢牢挡在船前及两侧。
“直接冲吧。”他说,“炮我来抗。”
猫族:“抢滩!啥都别管,全力抢滩!”
萨摩郡守军:“敌军打算强攻,第一波发射预备!”
船上与岸上,两拨人为了各自的命营营逐逐,忙得不可开交。
水寒稳住心神,御咒将摇摆的风元素重新收编,全数用在以太风帆上,大船以一种超乎寻常的速度冲向地势较低的西侧荒滩。
砰——砰——砰——
炮弹咝咝飞蹿。
火光闪烁着,如流星近距离在头顶划过,全数命中大船。
港湾被震醒了,城里的居民们忧心忡忡,接踵跑到高处眺望。
伴着声声闷响,铁质碎片落到海里,溅起水花,浓浓硝烟包裹着整艘船只,看不清态势。
“装填,准备第二波发射!”
攻击停了片刻,忙碌过后的炮兵们屏息以待,却在下一次命令下达前,目睹大船从混沌烟尘中闯了出来。
非同凡响的速度、一往无前的气魄,被逆七芒星阵环绕,散发着微光的船体无惧强击,犹如传说中的天神马车,所向披靡。
“怎么回事!”
“是妖法,他们不怕炮弹!”
“格雷斯是不是要完蛋了……”
发现术力痕迹,巴尔也顾不上士气涣散,领着亲信疾步跑向西侧荒滩。
就在他到达的前一刻,大船剧烈晃动着抢滩成功,在乱石堆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而后搁浅侧翻。
甲板上的猫被甩到一边,先一步逃跑的犬族也因海浪汹涌,连带着被冲到岸上,当然还有从离开缄默海峡就始终昏迷,占据了子祈躯体的枒桫。
秘典虚影消失,月白从空中掉了下来,被早有准备的水寒稳稳接住。
他憋了足有四五秒,才气若游丝地咳了声,笑着说:“水寒,我们,我们做到了。”
水寒嘴唇颤抖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心痛得无以复加。
根据巴尔吩咐,预先埋伏在此地的酒鬼康德带着一群年轻人骤然涌出,他们衣衫寒素,手持自制土枪,将抢滩的外来者们重重包围。
康德:“全部待在原地,谁敢动一下,我毙了他!”
团团闻言,一把抱住多多,防止他暴脾气犯了扑出去。
船长擦着身上的水,努力辩解说:“我们是猫族的商队,船在海上发生故障,不得已才抢滩。我这里有文书和航行日记,跟贵国也有商贸往来,愿意全员候在这里等待核查。”
康德嚼了嚼叼在嘴上的烟蒂,接过文书翻阅:“船只目的地是科罗旺,怎么会到南港来,而且船上还带着犬族?”
水寒流利撒谎道:“犬族的船被人偷袭,我们在海上遇到,便拉他们一把。”
“事发地点、时间、袭击者是谁?”康德转而问那十数只落汤狗。
奇怪的是,牧哥喉间一直发出“呜呜”声,却不答话,其他犬只也症状相同,只剩阿望哆哆嗦嗦抖个不停,“我我我”支吾半天,最后还尿了裤子。
“老大快看,那个是不是子祈?他手背上的纹身……”其中一个眼尖的小子说。
康德当即弃了犬族不管,跑过去半抱起满脸泥沙的子祈,拍了拍,见人完全不清醒,转头发难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眼看着谈不拢,水寒将筋疲力尽的月白护在怀里,仓促瞥视对方的人数和站位,盘算着护住猫族全身而退的几率。
这时,巴尔终于赶到。
“月白,水寒,这是怎么一回事?”
水寒略松一口气:“说来话长,鸯鸯呢?”
巴尔:“在城里。”
水寒:“这是她孙子、孙媳妇。一场误会,麻烦你跟这里的守卫澄清一下,再给我们安排个住处。”
巴尔正要应下,康德将子祈抱过来,交到他手上的同时,与他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巴尔立马改变了主意:“水寒,咱们借一步说话。”
“不行。”水寒拒绝说,“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谈话的好地方,而且有些事,我想你也不会希望太多人听见。”
“……”巴尔跟随着水寒的目光,垂下眼,看了子祈一阵,又问,“我能相信你吗?”
“你只能信我。”水寒说,“况且,鸯鸯是你的盟友,猫族又多数是伤员,在格雷斯境内翻不出风浪,你害怕什么。”
“好,你们跟我来。”
巴尔这边刚刚应下,一个熟悉的声音横插进来:“巴尔将军,你还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
水寒和巴尔寻声望去,看到伊让领着萨默郡一众官员,扛着他那柄标志性长刀,吊儿郎当地说:“怎么,满脑子都是负伤的小情人,连王族礼数都忘得一干二净了?见到本王还不赶紧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