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和水寒根据巴尔提供的情报,潜入城中一座不起眼的民宅地底,去捣毁给人造阿波菲斯灌装能源的机器,因而避开了找他们算账的伊让。
“这样就行了吗?”
“我看看,反应炉熄灭,也感觉不到元素力存在,应该可以了。”
“呼。”月白扔掉铁锹,擦擦手,习惯性用爪子挠挠耳朵,语调轻松地说,“终于搞定,一想到日后再也不用面对那只怪物,就想开个罐罐庆祝庆祝。”
水寒本来想提醒他,艾利曼莎堡能制造出一只阿波菲斯,还送到格雷斯来,那他们手上至少还留有样品,甚至可能比伊让手上这只更加完善。
但转念一想:算了,最近烦心事太多,就让自家小猫咪开心几天吧。
谁知月白才高兴几秒钟,又开始担心巴尔。
水寒揽着他的肩,安慰说:“多想无益,走,先离开这里。”
月白:“回王宫?”
水寒:“不,去新桥旅馆,我跟蛋散说好了,通知大伙在那里集合。”
凯城下起滂沱大雨,电闪雷鸣。
短短不到一小时的时间,这座世上最恢弘的城邦已变了天。
早前在议会厅外服下秘药的民众被控制,和另一波民众在雨中厮杀。街头巷尾,手持胡萝卜枪的兔耳矮人沿街抢掠,但伊让麾下的守城军无暇维持秩序,因为本应在边疆奋战的重甲军忽然出现,集队攻打自家城门。
人们的面容在暴雨中逐渐扭曲,分不清谁是谁非,只跟随他人的脚步为战而战,忘了自己的初衷。
水寒不想介入纷争,与月白翻墙边躲边撤退,结果在房檐上碰到了久未露面的鸯鸯。
鸯鸯一开口就问:“巴尔怎么了?”
月白赶紧交代了来龙去脉。
鸯鸯蹙着眉:“把归元戒借出去?谁的主意?”
水寒:“是我。”
鸯鸯表情凝重地看着水寒,似乎洞察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月白左手小指忽然发烫,归元戒徽记自顾自亮了起来。月白下意识甩了甩手,有火焰缭绕,意味着神器脱离了巴尔的掌控,回到宿主手中。
“什么情况?”月白十分紧张,“这算是搞定了,还是搞砸了?”
鸯鸯:“月白,你随我去王宫看看,水寒先回旅馆等着,别到处乱跑。”
月白一愣,觉得鸯鸯这安排不合理,正要追问,可鸯鸯已经跑远了,他只好回头征询水寒的意见。
水寒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拍拍他的肩:“去吧,小心一些,必要时别管什么地轴翻转,秘典该用就用,保命要紧。”
得,这下所有人都很奇怪了。
无奈情况危急,月白也只好听从安排,将疑问暂且放到一边。
水寒没有回新桥旅馆,而是潜匿在房顶上,观察城里的动向。
他发现重甲兵的领袖,是个从未在城里露面的中年贵族男人,此人身上飘着股咸臭的海腥味,显然刚从海边赶回来,很匆忙的那种。
贵族男先与被伊让拦在城外的子爵接头,然后不停派出探子进入凯城。
联想起护送猫族回乡却突然折返的鸯鸯,以及巴尔曾说会在凯城布局,水寒有理由相信,这群人是收到巴尔的指示,才放着前线战场不管,班师回朝,目的是平定乱局、处理内部争执。
至于到了风云变幻的这一刻,是否按照巴尔设计好的路线走,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可能恰恰相反。
守城军缺少指挥,被耍得晕头转向,很快落入下风。
没过多久,一个探子摸样的人匆匆往回赶,而后贵族男点了一队兵,浩浩荡荡朝山上走。
那方向让水寒想到了一个地方——国王道818号。自建国以来,一直是王储在宫外的住所,直到伊让当上了国王,才把它赐给巴尔。
水寒脚程快,走的又是屋顶捷径,比大部队先一步赶到,看见伊让站在老宅的废墟中,孤零零的,被淋得浑身湿透。
伊让没有穿王袍,没有穿可以增高的方跟鞋,素衣赤脚,布料和头发紧贴在身上脸上,单薄又矮小,与先前刻意营造出来的强势形象大相径庭。
稍逊,伊让开始走动,如野鬼般在残垣断壁间来回游荡,不时蹲下来翻找,他全程一言不发,好像生怕惊扰了什么。
烧过后脆弱的木头被踩得咔咔作响,这种清脆、单一、重复又无序的声调出现在夜深人静之时,伴着哗哗雨声,释放出浓浓的孤独与悲伤。
有道是人心长在一侧,所以总是偏颇。就像巴尔,总说伊让是他的挚爱,甚至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但到了最后关头,他还是选择格雷斯。
水寒眯着眼,紧盯伊让手腕上的世界盾,想要抢过来,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稍逊,伊让从废墟中挖出一本残破的日记,里头字字句句,写满了巴尔对伊让的爱。
一见钟情、暗恋、肉欲、挣扎、怀疑、自责、逃避……他也曾有过想要独占伊让的时刻,有过不负责任的双宿双飞念头。
再后来,日记就变成了大段大段的纪实和分析,研究如何平衡各方势力,以确保伊让稳坐在王位上,一世无忧。
所有无法说出口的心声化作点横撇捺,字迹从稚嫩一点点变成熟,变冷静理智,变得再也感知不出温度。
日记的最后一句,“不要惧怕,控制自己,爱他。”似乎是伊让烧毁马街818的前夜写下的,那时巴尔已被迫服下秘药,写得颠三倒四,伊让看了好久,才勉强辨认出来。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逼近。
重甲兵冲进来,个个手持火枪,如临大敌般将伊让团团围住。跟在后面的贵族男背着手,沉声问道:“巴尔将军呢?”
听到巴尔的名字,伊让神色一凛,但没给出任何回复。
那男人耐着性子,又将问题着重重复了一遍。
“闭嘴。”伊让合起日记,将目光缓缓移过去,“你们吵着他了。”
贵族男:“别跟我装疯卖傻!今天要是见不到将军,我就拿你血祭,以稳军心!”
“杀我?”伊让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侧着头,看了半天,似乎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你啊,波特王叔,难怪子爵非要赖在凯城不走,原来他在等你回来。”
波特上下打量伊让,发现难以沟通,便吩咐部下:“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我看谁敢以下犯上!”伊让大声呵斥,九头蛇的虚影在空中闪了闪,又突兀地熄灭。
重甲兵其实有被吓到,但过后见无事发生,便直接上手抓捕,还以火枪仗打伊让的肩背和腿,逼他跪下。
波特本就对这个国王怀恨在心,趁巴尔不在,夺过部下的配枪,一枪打在伊让膝盖上。
“啊!”
伊让痛得大叫,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只得发动世界盾,不料太阳花状的瓣叶才张开一些,忽然倒行闭合。
水寒背后有风刮过。
枒桫收起翅膀,足尖轻点屋脊,翩然落在水寒身侧,与他并肩而立却不说话,水寒用眼尾余光扫了扫,只见枒桫凝神捏诀,正在用龙力与伊让争夺神器的控制权。
世界盾、九头蛇、巴尔。
伊让在一夜之间痛失三个倚仗,像落水狗一般被人追着棒打,他抱着头大喊大叫,将所有人包括月白水寒枒桫通通骂了一遍,唯独舍不得咒骂巴尔。
这场闹剧最终以六个重甲兵压住奄奄一息的伊让告终。
枒桫手腕轻转,世界盾脱离伊让的控制,飞回她手中。她满意地朝水寒点头:“一次性解决了两大难题,司祭,这次你做得非常好。”
水寒:“现在伊让退出,意志剑以及秘药的计划,可以详细跟我说说了吗?”
枒桫:“尽快找到夙夜璜,其他的不必多问。”
枒桫离开后,水寒继续站在屋脊上,看着物非人也非的国王道818号,下意识擦了擦手。
即便他手上并未沾染血污,或者其他不干净的东西。
个把月前,在这里气得吹须碌眼的老佩尔西不在了,子祈和巴尔也相继离开。
接下来,伊让估计会被处死。
那个叫波特的亲王,多半会将王位占为己有。
吉特肯定借此机会反击。
那么枒桫的底牌又是什么?
亲眼目睹了历史洪流不断吞噬世人,他坚信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只是担忧这回又要编出什么理由,才能在月白那里将这事翻篇。
如果有一天,月白和自己站在世界的两端,或是落到巴尔和伊让的下场……
水寒揉了揉眉心。
其实不怪他会这样想,皆因巴尔伊让的身上,有着许多他和哈恩的影子。
庆幸的是,哈恩以一种极端的方法扭转了局面,极大限度避免了两人正面冲突。
只是走到如今,天意弄人,已放下过往的自己和月白角色互换,而月白想要守护的群体,比小小泽挞和格雷斯庞大得多。
回到新桥旅馆时已近破晓,月白、鸯鸯、蒲桃,还有牧哥阿望都在。
蛋散似乎哭过,又睡下了。
大伙见到水寒后,不约而同停下交谈,紧接着挨个挨个离开,只余月白神色凝重,继续待在房间里。
水寒心下一沉,还是笑着问:“在聊什么?”
月白反问:“你刚才去哪了?”
水寒:“回来的路上正巧碰到伊让,他到巴尔的旧宅去,我怕有什么变数,就一路跟着。”
月白:“后来呢?”
“被一个没见过的贵族抓走了。”
“贵族?普通人?伊让身上不是有世界盾吗?”
“盾被枒桫收走了。”
月白搁在桌上的两手不自觉交握着,似乎有些心绪不宁:“我们翻遍了王宫找不到巴尔,鸯鸯说他可能死了,是用归元戒自裁,夙夜璜和世界盾都救不回来。”
水寒:“嗯。”
月白:“你问我要归元戒的时候就知道了,是不是?”
“对。”水寒撒了个小小的谎,“之前你染疫昏迷不醒,巴尔安排我们住宿,顺便跟我商量了这事。”
月白:“巴尔提出的?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
水寒:“他让我保密。”
月白:“你有没有劝过他?”
水寒:“没有。”
月白眉头紧皱,两手微微颤抖,不解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