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九小说>都市情感>卷毛小狗>第3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小狗

  姜悦第二次见到徐经眠,还是在老城区。

  这边的项目他秘密参与,不好大张旗鼓地派人过来。偶尔来看两次,恰巧,都遇到了徐经眠。

  这回是白天,他坐在车里,听司机说前头有人斗殴堵了路。他摇下车窗,第一眼就看到了挥舞着拳头往别人脸上揍的小卷毛。

  还挺厉害。

  最近这段时间,姜悦忙起来,事情一项接着一项,某个和故人长相相似的男妓被忙碌淹没,连个想起来的余地也没有。

  眼下他心情还算不错,看见那张颇像井和的脸上露出本尊绝对不会做出的耍狠表情,很能觉出几分新奇有趣。

  姜悦兴致勃勃地观战一会儿,大致了解了战场局势。

  对面有四个人,小卷毛这边三个,一个他,一个打起人来不留情面的暴力小子,穿着校服,管小卷毛叫“眠哥”;还有一个年长些,三个人里属他最高大,打架却文弱,没有另外两人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

  起因也从双方的叫骂声中透露出来——小卷毛打工的时候看不惯客人调戏女服务生,下班后给人堵小路揍了一顿,暴力小子护哥心切,拉着傻大个一起来给他“眠哥”出气。

  称得上姜悦近期看过最具有市井生活气的一出好戏。

  “姜先生……”司机犹疑地问,“要不鸣喇叭让他们让开?”

  “不必。”车窗关上,姜悦打开车门下了车,道,“再打下去,脸可要留疤了。”

  “什么?”

  司机没反应过来,就见姜悦整理好衣服,径直向斗殴中的两波人走去。

  可给司机吓得不轻,赶紧跟着下了车。

  他印象里,姜悦绝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他不明白是什么因素吸引姜悦掺和进这桩无聊的斗殴,他只知道,姜悦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他的工作可就不保了。

  那厢姜悦抵达,一身铁灰色休闲西装在老城区实在太过瞩目,看见他的几个人率先停下动作。

  徐经眠拳头举到一半,对手却不动了。他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见姜悦,跟活见鬼一样地踉跄半步,撒开揪在人脖领子上的手,低下头对两边说:“我们走。”

  徐徇义正打到兴头上,不肯善罢甘休。他一脸凶煞地看向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问:“眠哥,他谁?”

  “不认识,走。”

  “那就是这帮狗杂种的帮手。”

  话音落下,徐徇义就准备冲上去,可他被人拦腰一把捞回来,徐经眠在他耳边吼道:“我说走!聋了吗?”

  “你那么凶干嘛?”一嗓子给徐徇义吼委屈了,过热的头脑冷静下来,低声嘟囔,“知道了……”

  徐徇义回头看洪野的意思,洪野原本就是来给徐经眠出气的,正主想走,他当然没意见。

  洪野:“走吧。”

  “站住!”他们息事宁人,对手那边却不乐意了,“你想走就能走啊?”

  徐经眠带上兜帽,置若罔闻。

  “说了让你站住……”

  “徐经眠,”始终沉默不语的姜悦突然开口,“过来。”

  徐经眠没动,倒是另外两人齐齐看向姜悦。徐徇义年轻冲动易坏事,洪野用眼神按住他,独自上前询问:“你认识经眠?”

  姜悦看也没看他一眼,错开身对徐经眠道,“我给你一分钟,过来。不然……”

  他垂眸扫一眼徐徇义和洪野:“你在我这里的兼职,别想做下去了。”

  “什么啊?”徐徇义有些不爽,小声问徐经眠,“眠哥,他是你老板?”

  宽松的卫衣底下,徐经眠把拳头捏得死紧;不远处的姜悦气定神闲,仿佛周围不是混乱潮湿的旧巷子,而是整洁舒适的会议厅。

  像姜悦这种生来拥有一切的人,明明可以高抬贵手,跟拂走一只蝼蚁一样,满不在乎地放过他。为什么要纡尊降贵,自找麻烦地来威胁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双性男娼?

  简直不可理喻。

  徐经眠松开拳头,对徐徇义道:“嗯,前几天新找的,还没敲定,我以为没戏了,没想到他会亲自来找我。”

  “什么活啊?我看他,”徐徇义回头看一眼姜悦,“不像什么好东西,大白天穿成这样,不会是传销高利贷那些吧?眠哥,你保证过的,就算再缺钱也不能……”

  “不是,”徐经眠打断他,“正经店正经活,还在商量,定了跟你说。”

  他拍一拍徐徇义的手臂,摘下兜帽,向姜悦走去。

  “经眠,”中途,洪野拦住他,语气担忧,“没事吧?”

  徐经眠冲他笑笑:“没事的。”

  洪野犹豫地点点头:“注意安全。”

  对面那帮人挺怵姜悦的。

  几个毛头小子不懂,但他们能看出来,哪怕是姜悦后面司机身上穿着的,也是几千上万的好货,更不要说姜悦。

  他们干灰色勾当的,看人是基本功夫,谁好惹谁不好惹,必须得拎得清楚。

  确定姜悦认识徐经眠后,几个人一对眼色,麻利地从墙根后面溜走了。

  跟着姜悦上车时,徐经眠表现得很是自然大方。等车子开出一段距离,徐徇义和洪野看不见了,他又立马缩到角落里,低下头,极其紧张地掰弄自己的手指。

  涉世未深,情绪外露,连基本的掩饰也不会。

  19,经验不多,卖了一年啊……

  姜悦在心里思量一番,下巴微抬,对司机道:“去医院。”

  诶?

  徐经眠噌一下转过来看他,很没底气地问:“干嘛?”

  姜悦丹唇轻启:“卖肾。”

  -

  徐经眠木着脸坐了一路,姜悦的一句话让他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来真的?

  不可能吧。

  姜悦那么有钱,会缺他一个肾?再说了,光天化日之下,小义和野哥都看到他被姜悦带走,黑社会做事也没这么嚣张的。

  所以大概率,姜悦只是在和他开玩笑。

  可是姜悦为什么和他开玩笑?他们很熟吗?

  “先生,到了。”

  “嗯。”

  下车后,徐经眠谨慎地观察四周。

  他打架的次数不少,但逃跑的经验实在不多,这医院地形复杂,他跑出去的概率大概为……

  直到上了电梯,徐经眠还在相对接近事实的0%和给自己几分薄面的10%里挣扎。

  眼看着检查室的标牌近在眼前了,徐经眠猛地停下脚步。

  他戒备地盯着姜悦,问:“姜先生,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你所见,”姜悦看一眼斜上方的科室牌,“检查。”

  “我的肾很健康。”

  “很好,那做完检查就可以推进手术室了。”

  “……我走了。”

  他得回家做晚饭,才没空和姜悦在这里开什么无聊的玩笑。

  “等等。”姜悦叫住他,“进去,听医生的话,做完检查,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不然我不保证你的朋友们会不会得知你的兼职内容是什么。”

  “姜先生,”徐经眠背影僵直,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来,“你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卑鄙。”

  “我的品格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你的选择,”姜悦不紧不慢,用十分志在必得的傲慢口吻道,“你怎么选?”

  徐经眠没得选。

  对姜悦来说,拿捏住徐经眠实在是太轻松了。他无需弯腰,把柄就出现在他手里。

  未几,在姜悦并不意外的目光里,徐经眠咬紧牙关,缓步走入检查室。

  -

  一次相当屈辱的检查,不止起因,具体内容也是。

  不苟言笑的医生指挥他脱下裤子,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随意撬开他的阴唇和后穴,冰凉的金属器具撑大他的穴道,以便人观察到他的内里并评头论足。

  最后,他们抽走他一管血,把他带到一旁的休息室等待。

  半小时后,姜悦拿着检验报告推开休息室的门。

  徐经眠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脸色苍白。姜悦叫醒他时,发现他的手异常冰凉。

  “怎么了?”姜悦问。

  “没事,”徐经眠朦胧醒来,缩起身体往椅子最深处靠,捏紧自己无法回温的手指说,“抽了血就会这样。”

  姜悦回头让司机给徐经眠倒了杯热水,翻看着手里的报告,道:“如你所说,你很健康。”

  徐经眠扯扯嘴角,没有接话。

  事到如今,姜悦的意图已昭然若揭。

  他对徐经眠感兴趣,但对路边捡到的野鸭子并不放心,所以上次只允许徐经眠给他口交。如今顾虑打消,姜悦接下来要说什么,徐经眠也能猜个大概。

  “一百万,半年,你不能再找其他人。”

  徐经眠了然微笑,认真地问:“姜先生,你现在是要包养我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我拒绝。”

  姜悦问:“为什么?”

  “我说过我不经常卖的,还有,”徐经眠道,“无论你因为什么想要包养我,我都不打算再继续招惹你。”

  所以他和那天晚上表现得完全不一样,不乖巧不配合不讨好,彻头彻尾,全是徐经眠本人的样子。

  避害是动物的本能,他不信任姜悦,不信任这笔交易,更没指望过姜悦能成为他的回头客。

  姜悦敛眸,弯唇笑了笑,眼底意味不明。

  他从身后拿出另一个文件袋,把里面的材料递给徐经眠。

  “徐咏华,你把她放在中心医院做保守治疗只是白白浪费时间,可即使这样,你也交不起越来越高昂的医药费了。”

  姜悦右手轻轻点在桌上,思考道:“我来安排她的手术,期间无论产生多少费用,由我承担。半年之后,要是这一百万没有花完,我把钱退给你。”

  徐经眠越是翻看那叠材料,手指便越是颤抖。

  奶奶的病例,小义的学籍信息,野哥的档案,还有徐经眠被学校开除的公示文件……

  姜悦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把他查了个底朝天。

  接下来他能做什么?徐经眠不敢想,也想不到。

  徐经眠从来都知道世界不公,可当真的遇到,他才明白,穷人在金钱和权势面前可以多么地卑微无力。

  “姜悦,你……”

  徐经眠真想问问他,自己到底哪一点值得他这样做。

  可当他抬头,看清姜悦的眼神,看清里面的从容、自信、满不在乎后,他又一点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无所谓的。

  姜悦想,就做了,卑鄙无耻也好,不择手段也罢,都无所谓。

  实在是太冷了,徐经眠捏紧那杯热水,透骨的寒意仍然从胸口直达脚心。

  姜悦在等待答案。

  在做出诸如威胁、恐吓的强盗行径后,他仍能维持教养和绅士风度,坐姿端正,眼神诚恳,仿佛徐经眠真的被他尊重过一样。

  不妨从好处想,徐经眠劝自己。

  一百万,那是他十年也赚不到的钱。有了这笔钱,奶奶的医药费,小义的学费,还有很多事,全都有了着落。

  卖给谁不是卖呢?

  卖给姜悦至少干净健康,省得他还要自己出钱来做这讨人厌的性病检查。

  良久,徐经眠松开手,把热水推出去。而后,他熟练地笑起来,表情弧度,一如他在雨夜向姜悦揽客时的那样乖巧天真。

  “你早一点说,我们就不必浪费这么多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