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故月一行人经过两天两夜的路程，总算到了北部五区的基地，这里勉强有了一格信号，费了很大劲才和七区联系上报平安，一行人早就累瘫了，碰上床就呼呼大睡，凌故月也累，但还是提起精神去到办公室。
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一个短发女子坐在办公桌后面，听到动静她转过椅子，对凌故月浅浅一笑。
“你终于来了。”女子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还是能听出语气里的欣喜。
“师傅，”凌故月鞠上一躬，“您久等了。”
“跟我不用那么客气，过来喝杯茶吧。”
凌故月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才看到桌上的牌子——北部五区首领，柳冰瑜。
“又换新牌子了，恭喜您升阶。”凌故月诚心祝贺。
“现在当首领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柳冰瑜无奈笑笑，“把这个重担压在我身上，稍有不慎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柳冰瑜给他满上一杯茶，是狼族领地不太好种植的四季春，估计也是最后一点存货了，早喝早享受吧。
凌故月浅喝一口茶，胸口舒缓了几分。
柳冰瑜可以说是她那届女兵里的佼佼者，现在即使四十出头也依旧体态优越，手臂上的肌肉线条紧实有力，脸上没有一丝化妆品的修饰，但神态气色极好，眼神比五年前更加有威慑力，让这种女子作为一个区域的首领，是能让人信服的。
凌故月刚开始服兵役是被分配在五区，当时柳冰瑜也是新官上任的特种五队队长，所以她是凌故月的师傅。
一个赶鸭子上架的女队长，分配的队员也是质量参差不齐，当初谁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看这支队伍能培养出什么人才来，但柳冰瑜有股不服输的狠劲，越看不起她她越要赢，带着一队参差不齐的成员铆足了劲练习，愣是在某次考核中拿下第一，上头注意到了这支队伍，非但没有嘉奖，反而把优秀的队员瓜分走了，凌故月被强行转移到了三队，但在他心里他的师傅只有柳冰瑜一个。
“这玩意在人类领地放到发霉了都卖不掉吧？”柳冰瑜举起茶杯，小抿一口，“在我们狼族领地倒成珍宝了。”
“对，人类对农产物种植的研究很投入。”
柳冰瑜注视着他的脸，淡淡的说：“挺好，不用为了食物犯愁，也不用每天一大早起来训练，你在人类领地这五年过得不错吧？都成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了。”
凌故月咽了咽口水，读出了她话里的不满。
“我尽快调整状态。”
柳冰瑜无奈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故月啊，你跟着犬族长大，一直吃他们的粮受他们的教育，所以体型跟其他狼族比算不上健硕，这已经是你的劣势了，倘若再被人类养没了血性，就真的变成一条只会摇尾巴的狗了，这样的狼，是不配待在狼群里的。”
凌故月沉默了许久，片刻后点了点头：“我明白。”
“当初魏医生告诉我你在人类领地的那些事，我是挺生气的，你怎么能认一个人类为主人呢？况且战争由不得你我，你当宠物犬平日不做训练，导致体能退化，这只会让你走向死亡，所以这次战争结束就不要再去人类领地了，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但……”凌故月桌子底下的双手紧握，纠结了一会还是说了出来，“我有喜欢的人了，是人类。”
柳冰瑜倒茶的手顿了一下，茶水洒出在桌面一些，她直勾勾地盯着凌故月，神情愈发严肃。
“故月，你喜欢的是男性，那就该找个和你势均力敌、能力相当的狼族男性做伴侣，和水平差太多的异族恋爱生活会有很多矛盾的，你会为了照顾他的差异一次次妥协，拉低自己的能力水平，这可是大忌。”
凌故月说不出话了，因为柳冰瑜说对了，他这五年确实为了萧谨拉低了自己的水平，他减少活动量、压住自己的狼性、刻意装作乖巧懂事、言行举止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而这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萧谨的喜好和生活习惯。
“再不济你也可以找虎族熊族那些，他们也很强，找一个人类就……”柳冰瑜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也不是歧视，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除非他能舍弃人类领地的一切跑来狼族领地适应这边的生活，不然你们的关系不会长久，只有弱者向强者低头的道理，强者向弱者妥协只会是悲剧一桩。”
“……您说得有道理。”
“现在先别想婚恋的事了，先好好打仗，等结束后我再给你物色一个，我们部队里长得帅又有能耐的狼族男性多了去了，你还怕找不着对象？”
凌故月笑了笑，调侃道：“那到时候麻烦师傅您了。”
“先回去好好休息，睡醒后我们开个作战会议，想办法解决那一窝红狼族士兵。”
虽然北五区给他们准备了休息室，但条件有限，他们只能打地铺凑合着睡，一个个也都累瘫了倒头就睡，都这种时候了，就别指望有软乎乎的床了。
凌故月侧躺在垫子上，身上盖着的被子有股淡淡的霉味，他睡不着，倒也不是觉得难受，而是今天是萧谨的生日。
曾经萧谨对过生日有些排斥，凌故月去到他家的第一年给他做了一桌子饭菜庆生，萧谨只是淡淡说了声谢谢，让他以后给他煮碗鸡蛋面就行。
凌故月刚开始很纳闷萧谨为什么会这样，后来看到萧谨弟弟萧煜的生日排场他就明白了——萧谨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孩子，他的生日无人问津，萧煜的生日百人祝福。
所以凌故月没有听萧谨的话，每年萧谨的生日依旧会给他做一桌子好菜，给他买小蛋糕和礼物，虽然和萧煜的高级宴会不能比，但他也想让萧谨知道是有人在乎他的。
从认识的第三年开始，萧谨不再排斥过生日了，甚至会在生日前几天期待的问今年怎么给他庆生。
“我以后都不能给他过生日了，他会难过吗？”凌故月忍不住想。
随后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可能萧谨现在和林霜一起吹蜡烛吃蛋糕呢？他在萧谨眼里又算不上多重要。
“生日快乐。”
凌故月轻声呢喃，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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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谨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大喘了几口气，不知道刚刚的那阵波动是为何引起的。
他侧头看向旁边的娴娴，这小姑娘也吃得了苦，躺在粗麻布上也睡得很香。
这两天看了两家福利院都不行，条件差都是次要的，关键是敌军若是打过来那么多孩子靠几个老师根本就顾不上，他们已经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了，萧谨实在不放心让娴娴留在那，所以先领回来了。
但他们接下来要去北部战区，更不能带孩子去。
李勤劝他，狠下心把孩子随便丢个孤儿院吧，现在这些孩子能不能活都是看命了。
萧谨思来想去许久，最后还是听取了李勤的意见，把孩子送去福利院。
“娴娴，起床了。”
萧谨温柔地把孩子叫醒，小姑娘很自觉，揉了揉眼睛就坐起来了，不吵不闹。
萧谨打开保温壶，里面还有半壶白粥，虽然他也有点饿，但还是全部喂给娴娴。
“叔叔，今天我们去哪？”娴娴仰头问他。
“嗯……”萧谨沉默了一会，脸色有些难堪，“昨天那个幼儿园你喜欢吗？有滑滑梯和秋千那个。”
“我认识‘幼儿园’这三个字，那里不是幼儿园吧？”
“差不多，里面不也有老师和小朋友吗？你想不想跟他们一起玩？”
这回轮到娴娴沉默了，但片刻后她还是点了点头。
“好吧，我听你的。”
看得出来她不愿意，但她懂事，知道不能给萧谨添麻烦。
萧谨一阵心疼，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父亲出差把他丢在家里不管不顾，做饭阿姨只有晚上来，他一顿饱一顿饿，却不敢跟父亲抱怨半句。
萧谨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个卖玩具的地方，他打电话好说歹说的让老板过来开门，给娴娴买了只米黄色的小兔子和一套玩具，才牵着她走到孤儿院。
门口登记的阿姨看到他们并不意外，只是无奈笑笑：“我就知道你们还会回来。”
“我也是没有办法了。”萧谨无力地说。
“进去填个信息表就好了，现在这片区域的网络信号崩溃了，也不用录资料了。”
萧谨五分钟填完表，娴娴坐在旁边椅子上晃着小腿，一言不发。
狼族的孩子很聪明的，她怎么可能什么都没察觉到。
走出登记室之后，萧谨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看到她抖动的小耳朵，不免得有些难过。
凌故月是被犬族领养的，他的亲生父母也死于战争，他曾经也在孤儿院待过一段时间吗？在被养父母接回家之前，他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叔叔，你要走了吗？”娴娴小心翼翼地问。
“嗯，叔叔还有其他工作。”
“那还会来看我吗？”娴娴眼里有些期待。
“等我工作忙完了就来看你。”
“那我爸爸妈妈知道我在这里吗？他们会来接我吗？他们把我接走了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萧谨说不出话了，只能转移话题，“你不用操心这些，乖乖听老师的话，按时吃饭睡觉。”
“哦，好吧……对了！”娴娴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掏口袋，然后翻出一张折叠的纸，“这个给你，生日快乐！”
萧谨一愣，他接过纸打开，里面是用水彩笔画的一个蛋糕，上面写了一句“萧叔叔生日快乐”，“萧”字笔画太多，小姑娘写起来费劲，这个字写得有点别扭。
“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听见你和李叔叔聊的。”
萧谨鼻头一酸，眼眶微微发热，他撇过头，不想让娴娴看到自己的窘态。
他曾经以为他想要的是萧煜那种高级宴会，是满堂宾客的祝福，后来凌故月给他做顿饭他就觉得很满足了，昨天李勤问他要不要买两瓶酒他也很开心，娴娴给他画了幅画他也很感动，他才发现他只是想要有人在乎他，有人爱他罢了。
而凌故月是妈妈离开后第一个真正在意他的人，或许也是爱他的。
“叔叔，不喜欢吗？”
“喜欢，”萧谨这才回过神，“很喜欢，我会好好收藏的。”
“嗯嗯，喜欢就好。”
萧谨走出院门之前，最后一次把娴娴举高高转了一圈，他也是很不舍，但现实逼人，他不得不走。
“叔叔再见！”
孩子挥着小手跟他道别，他只是点头笑笑，然后转身离开了。